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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帕克 · 1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2019年07月2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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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才反应过来,昨晚被“天和”冲昏头脑,未免有些出言不慎。当然,波洛倒也没要求我对戒指的事情保密;但另一方面,他即便在芬利庄园也没提过这件事。据我所知,找到戒指这件事除了波洛,就我一个人知道。我心中不由萌生出一股负罪感,现在戒指风波在金斯艾伯特村传得沸沸扬扬,我已经随时准备被波洛训斥一顿。

弗拉尔斯太太和罗杰·艾克罗伊德的葬礼定于十一点举行。场面哀伤而感人,芬利庄园所有的人都到场了。

波洛也出席了葬礼。葬礼刚一结束,他就拽着我,邀我一起回‘落叶松’。见他一脸严肃,我猜测他已经听说昨晚我说漏嘴的事了。但很快我就发现,他盘算的根本是另一个问题。

“知道吗,”他说,“我们得行动起来。我准备询问一名证人,需要你帮忙。我们要逼紧他,吓唬吓唬他,一定能撬出真相。”

“哪个证人?”我十分意外。

“帕克!”波洛说,“我叫他中午十二点去我家,现在他肯定已经恭候多时了。”

“你有什么打算?”我瞄了他一眼,壮着胆子问道。

“我只知道一点:我还不满意。”

“你认为敲诈弗拉尔斯太太的就是他?”

“要么是敲诈,要么——”

“要么怎样?”见他半天没下文,我又追问。

“我的朋友,姑且这么说吧——我希望是他。”

他的神情中浮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凝重感,我不敢再问了。

一到‘落叶松’,仆人就来禀报帕克已经在等候我们。进屋时,男管家恭谨地站起身。

“早上好,帕克。”波洛亲切地招呼,“麻烦你稍等一下。”

他脱下大衣,摘下手套。

“让我来,先生。”帕克连忙上前帮忙。他将大衣和手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门边的一把椅子上,波洛赞许地看着他。

“谢谢你,好心的帕克。”他说,“请坐,我有很多话要说。”

帕克低头致谢后才落座。

“知不知道今天早上为什么请你来?”

帕克干咳一声:“我明白,先生,您想了解一些与我已故主人有关的问题——他的私事。”

“没错。”波洛微笑道,“你是否曾多次进行敲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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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男管家触电般跳起来。

“别激动,”波洛不动声色,“别再摆出受冤枉的老实人的模样了,敲诈这种勾当你一向轻车熟路,对吧?”

“先生,我可从来没……从来没有……”

“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是吧,”波洛替他说完,“那么,了不起的帕克,为什么那天晚上你无意中听到敲诈这个词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去偷听艾克罗伊德先生书房里的谈话?”

“我没有……我……”

“之前你在谁家做事?”波洛突然发问。

“之前在谁家?”

“对,你来艾克罗伊德先生家之前。”

“是埃勒比少校,先生——”

波洛又接过话来。

“就是他,埃勒比少校。埃勒比少校吸毒成瘾,对不对?你陪他去国外旅行,在百慕大遇到了麻烦——有个人被杀了,埃勒里少校要负一部分责任。这件事情最后摆平了,但你知道内情。你收了埃勒比少校多少封口费?”

帕克张口结舌,手足无措,面部肌肉阵阵痉挛。

“我都调查过了,”波洛说道,“正如我所说,你狠狠敲了埃勒比少校一大笔,后来他还持续付钱给你,一直到死。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最新战果。”

帕克依然双眼圆瞪。

“抵赖也没用,什么都瞒不过赫尔克里·波洛。埃勒比少校的事,我刚才说对了吧?”

帕克虽不情愿,还是勉强点点头,面如死灰。

“可是我根本没伤过艾克罗伊德先生哪怕一根头发。,”他呻吟道,“我对上帝发誓,先生,真不是我干的。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警察怀疑到我头上。真的,我没有——我没有杀害他。”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倾向于相信你,朋友,”波洛说,“你没那个胆子,没那种勇气。但我要听真话。”

“我什么都交代,先生,您问什么我答什么。那天晚上我确实去偷听了,因为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让我非常好奇,而艾克罗伊德先生不想让人打搅,又那么神秘地把自己和医生关在书房里。我对警察说的全是实话,老天作证。刚听到敲诈这个词,先生,我就——”

他停住了。

“你就以为有机会分一杯羹?”波洛顺势问道。

“嗯——嗯,对,我是这么想的,先生。我想如果有人正在敲诈艾克罗伊德先生,我为什么不趁机捞一笔呢?”

波洛脸上闪过一丝相当怪异的表情。他倾身向前。

“那天晚上之前,是否有任何迹象令你怀疑到艾克罗伊德先生正被人敲诈?”

“没有,真的没有,先生。我很震惊。怎么都看不出他会有什么把柄。”

“你偷听到了多少?”

“不多,先生。我觉得谈话内容没准会牵涉到我,可我又得回餐具室干活,只能抽空溜到书房门口偷听一两句,几乎一无所获。第一次谢泼德医生出来时,我差点被他逮个正着;第二次在大厅里遇到雷蒙德先生,他朝那边走去,所以我也没如愿;第三次我端着托盘过去,又被弗洛拉小姐打发走了。”

波洛长时间盯着他,似乎在观察他诚实与否。帕克也用异常诚恳的目光予以回应。

“您千万要相信我,先生。我一直害怕警方会翻出埃勒比少校的旧账,进而怀疑到我头上。”

“好吧,”波洛最后说,“权且相信你一回。但还有一个要求——让我看看你的银行存折。你应该有一本存折吧?”

“有的,先生,其实我随身带来了。”

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拿出存折。波洛接过窄长的绿皮折子,仔细查看每一笔存款。

“啊!你今年买了五百英镑国民储蓄券?”

“是的,先生。我已经存了一千多英镑——是从我的……呃,我已故的主人埃勒比少校那儿得来的。今年赌马的运气也不错,几乎百发百中。还记得吗,先生,嘉年华赛马会上胜出的是一匹大黑马,我相当走运,买了它的马票,最后赚了二十英镑。”

波洛把存折还给他。

“你可以走了。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否则你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朋友。”

帕克离开后,波洛又拿起大衣。

“又要出去?”我问。

“嗯,我们去拜访一下好心的哈蒙德先生。”

“你相信帕克的说辞?”

“表面上看没问题。很明显——除非他的演技出神入化——他真的以为被敲诈的是艾克罗伊德本人。那么,关于弗拉尔斯太太,他就完全不知情了。”

“那又会是谁——”

“问得好!究竟是谁?等拜访过哈蒙德先生之后,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要么彻底证明帕克的清白,要么——”

“嗯?”

“今早我又犯了老毛病,话都只说半截,”波洛不好意思地说,“你可别介意。”

“对了,”我怯生生地说,“我得向你坦白,我一时疏忽,泄露了那枚戒指的事。”

“什么戒指?”

“你在金鱼池里发现的那枚戒指。”

“啊!是啊是啊。”波洛大笑起来。

“你不会生气吧?都怪我不小心。”

“不要紧,好朋友,不要紧。本来我也没要求你保密,你完全可以畅所欲言。你姐姐很感兴趣吧?”

“那还用说,轰动全村。现在各种猜测满天飞。”

“啊!但那件事非常简单啊,真正的答案一目了然,对不对?”

“是吗?”我茫然回应。

波洛又笑了。

“但聪明人不会随便表态,”他说,“对吧?先去找哈蒙德先生吧。”

律师在办公室里,立刻就答应见我们。他站起身打招呼,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波洛开门见山。

“我想打听一些情况,如果方便的话,请务必告知。是这样的,我知道您曾为金斯帕多克那位已故的弗拉尔斯太太担任律师,对吗?”

律师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愕之色,但迅速又戴上了职业面具。

“当然,我负责处理她的全部法律事务。”

“非常好。那么,在我提问之前,先请谢泼德医生为您梳理一下前因后果。我的朋友,麻烦你复述一遍上星期五晚上和艾克罗伊德先生的谈话。”

“没问题。”我从头到尾讲述了那天晚上的怪事。

哈蒙德听得十分认真。

“就这么多。”我说完了。

“敲诈啊。”律师陷入沉思。

“您觉得意外吗?”波洛问道。

律师摘下夹鼻眼镜,用手绢擦了擦。

“不,”他答道,“不算意外。我也怀疑好一段时间了。”

“那么我的问题就简单了,”波洛说,“只有您才能算出她被敲诈的总金额。”

“我想也没必要再隐瞒了。”片刻后,哈蒙德说,“过去一年内,弗拉尔斯太太卖出不少债券,款项都存进她的账户,而没有用于重新投资。她的收入相当可观,况且丈夫去世后,她日子也过得很安稳,可见这些钱都有特殊用途。我曾向她问起,她说自己不得不接济丈夫的几位穷亲戚,我也就不便再过问。直到如今我还在揣测,那些钱会不会给了某个与阿什利·弗拉尔斯有私情的女人。我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是弗拉尔斯太太自己惹上了麻烦。”

“总共多少钱?”波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