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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 1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2019年08月0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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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都对这位“U.N.A.R.C.O.”的代表,蓬塔利耶先生礼遇有加。他用这一串首字母做伪装真是个正确的选择。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相信他——甚至装作对“U.N.A.R.C.O.”非常了解!人类多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知!罗莎蒙德是唯一的例外,她疑惑地问:“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幸运的是,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波洛对这个机构解说了一番,仿佛这是个举世闻名的机构,任何人都应该羞于承认自己对其一无所知,当然,不包括罗莎蒙德。她只是含糊地说:“哦!又是难民。我真的受够这些难民了。”这句话道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只不过他们都太守规矩了,不敢如此坦白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因此,蓬塔利耶先生被他们认定为——惹人厌烦但是无足轻重的人。他,好像成了一件异国装饰品。大家普遍的看法是,海伦不应该在这个特别的周末请他来,但既然他已经在这儿了,大家也只好接受。幸运的是这个奇怪的外国小老头似乎不太懂英语。他常常搞不清别人的话,当好几个人一起说话时,他就更茫然了。他似乎只对难民和战后情况感兴趣,掌握的词汇似乎也只能覆盖这两个话题。一般的闲谈似乎总让他困惑。在这种或多或少被大家遗忘了的情况下,赫尔克里·波洛仰靠在椅背上,啜饮手上端着的咖啡,默默观察着。像一只猫在观察一群叽叽喳喳、飞来飞去的鸟,这只猫还没准备好出手。

花了整整二十四小时在屋子里徘徊,检视各种物品,理查德·阿伯内西的遗产继承人们已经准备好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如果必要的话,也会为之奋战到底。

第一个主题,是一套用来盛装他们刚享用完的一道甜点的斯波德瓷盘。

“我想我应该也活不久了,”蒂莫西用悲凉的口吻说,“而且莫德和我也没有孩子。要一些没用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是不值得的负担。但出于感情,我想要这套老式的甜点餐盘。它们让我回想起过去的时光。当然,它们已经过时了,而且我清楚,现在这种甜点餐盘很不值钱——但我还是想要。有它们我就满足了,或许还有白色闺房里那个镶着人造宝石的橱柜。”

“你晚了一步,舅舅,”乔治以轻快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说,“早晨我已经和海伦说好了,我要那套斯波德甜点餐盘。”

蒂莫西的脸色变得青紫。

“说好了——说好了?你什么意思?什么事情都没确定呢。再说你要甜点餐盘有什么用?你又没结婚。”

“事实上,我一直在收集斯波德瓷器,而这一套品相很好。但那个橱柜没问题,舅舅,我就当作礼物让给你吧。”

蒂莫西顾不上那个橱柜。

“你给我听好,小乔治。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插队。我比你年长——而且我是理查德唯一在世的兄弟。那套甜点餐盘是属于我的。”

“你为什么不要那套德雷斯顿餐具呢,舅舅?那套也一样漂亮,而且我保证,也一样带着感伤的旧日回忆。不管怎么说,这套斯波德是我的,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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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压根儿没有这种事!”蒂莫西气急败坏地说。

莫德连忙插话:

“请别这样惹你舅舅生气,乔治。这对他的身体很不好。他只要想要那套斯波德,他当然就可以拿走!他有权优先选择,你们年轻人要排在他后面。就像他说的,他是理查德的亲弟弟,你只是个外甥。”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年轻人,”蒂莫西怒火中烧,“如果理查德当初立了一份正确的遗嘱,这个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会由我处置。他的遗产本就应该这么处置,如果不是这样,我只能怀疑他受到了逾矩的干预。没错——我再重复一遍——逾矩的干预。”

蒂莫西瞪着他的外甥。

“那份遗嘱太可笑了,”他说,“简直是荒谬!”

他靠在椅背上,摸着心口,呻吟起来:

“这对我太不好了。真希望我能来点儿——白兰地。”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匆匆跑去拿酒,回来时端着一小杯“灵丹妙药”。

“给你,阿伯内西先生。请你——请你别太激动。你确定不需要上楼回床上躺着吗?”

“别傻了,”蒂莫西把杯子里的白兰地一饮而尽,“上床躺着?我要在这儿捍卫我的权益。”

“说真的,乔治,你太让我惊讶了,”莫德说,“你舅舅说的完全正确,他的意愿应该优先得到尊重。如果他想要那套斯波德,他就应该得到!”

“反正丑得要命。”苏珊说。

“闭上你的嘴,苏珊。”蒂莫西说。

苏珊身边那位瘦削的年轻人突然抬起头,用比以往更尖厉的嗓音说:

“别这么对我妻子说话!”

他打算起身。

苏珊连忙说:“没关系,格雷格,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海伦说:“我想你应该更有风度,乔治,把那套瓷盘让给你舅舅。”

蒂莫西气得口沫横飞:“没有什么让不让的!”

而乔治轻轻向海伦鞠了一躬,说:“你的心愿就是法律,海伦舅妈。我放弃我的要求。”

“何况,你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想要,不是吗?”海伦说。

他目光尖锐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你的问题,海伦舅妈,就是太聪明了!你知道的绝对比你想知道的多。别担心,蒂莫西舅舅,那套斯波德是你的了,我只是闹着玩而已。”

“闹着玩,真是的,”莫德·阿伯内西非常气愤,“你舅舅有可能心脏病发作!”

“千万别信他那一套,”乔治高兴地说,“蒂莫西舅舅很可能比我们活得都长。他就是所谓的‘病夫多长命’。”

蒂莫西表情凶恶地凑过身子。

“我非常确定,”他说,“理查德对你很失望。”

“你说什么?”乔治脸上愉快的神情瞬间消失了。

“莫蒂默死后你到这里来,指望接替他的位置——期待着理查德立你为他的继承人,不是吗?可惜我那可怜的哥哥很快就看透了你的把戏。他能料到一旦钱到了你手里,你会如何挥霍。我甚至很惊讶,他竟然会留给你一份遗产。他知道那些财产的下场,赌马、赌博、蒙特卡洛、外国赌场。没准儿更糟。他早就怀疑你人品不端了,不是吗?”

乔治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变得更深了,他平静地说:

“你在张口说话之前,应该小心一点儿,对吗?”

“我身体欠佳,当时没办法参加葬礼,”蒂莫西缓缓地说,“但莫德把科拉的话都告诉我了。科拉一向是个傻瓜——但那句话没准儿有些深意!如果真是这样,我知道我应该怀疑谁——”

“蒂莫西!”莫德站起来,平静、坚定,像一座巨塔,“你今晚很辛苦。你必须考虑自己的健康,我不能再让你病倒了。跟我上楼去,你必须吃颗镇静剂,上床睡觉。海伦,蒂莫西和我只要那套斯波德甜点瓷盘和那个橱柜做纪念。我想,应该没人反对吧?”

她环视一圈,没有人说话,她搀扶着蒂莫西的手肘,大步走出去,毫不理会在门口徘徊的吉尔克里斯特小姐。

乔治在他们离开后打破沉默。

“厉害的女人!”他说,“形容莫德舅妈太合适了,我绝不会挡她的路。”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很不自在地坐下,低声说:

“阿伯内西夫人一直都很善良。”

这句评价被无声无息地忽略了。

迈克尔·沙恩突然大笑起来,说:“要知道,我实在太享受这一切了!简直是一出活生生的《沃伊契的遗产》。对了,罗莎蒙德和我想要客厅里的那张孔雀石桌。”

“哦,不,”苏珊叫起来,“我也想要那个。”

“又来了。”乔治瞪着天花板,说道。

“哦,我们没必要为了它伤和气,”苏珊说,“我想要那张桌子是因为我新开的美容沙龙。它正好可以增添一点儿色彩——我会在上面摆一大束风蜡花,看上去应该很不错。风蜡花很容易找到,可这种绿色的孔雀石桌就不那么常见了。”

“可亲爱的,”罗莎蒙德说,“这也正是我们想要它的原因。可以做新的布景,就像你说的,增添一点儿颜色——而且极具时代感。不管是风蜡花还是填充蜂鸟,我想都很合适。”

“我明白你的意思,罗莎蒙德,”苏珊说,“但我不认为你的理由比我充分。你可以在舞台上随便摆一张上过漆的孔雀石桌——看起来就和真的一样,可我的美容沙龙就必须得用真的。”

“好了,女士们,”乔治说,“用个公平的方法决定怎么样?为什么不抛硬币或是比纸牌的大小来决定呢?这两个方法完全符合那张桌子的年代。”

苏珊和善地笑了笑:

“罗莎蒙德和我明天再讨论一下。”她说。

她看上去一如往常,非常自信。乔治饶有兴趣地把视线从苏珊脸上转向罗莎蒙德,发现她的脸上有一种很模糊、很疏离的表情。

“你支持谁,海伦舅妈?”他问,“我得说,真是旗鼓相当。苏珊很坚定,罗莎蒙德也一心一意想要。”

“也许不用蜂鸟,”罗莎蒙德说,“那几个中国花瓶可以做灯座,配上金色的灯罩,一定很漂亮。”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连忙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