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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柯林·蓝姆的叙述 · 2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2019年08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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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大门出来,我差点撞上麦克诺顿太太。她手提一个购物袋,摇摇晃晃地走着。

“让我来。”我说着从她手里去接购物袋。刚开始她有意紧紧抓着它,然后她向前歪着头,仔细看着我,接着松开了手。

“你就是那位来自警察局的年轻人,”她说,“刚开始我没有认出是你。”

我提着购物袋到了她家门口。她步履蹒跚地走在我旁边。没有想到购物袋这么重。我真想知道里边是什么。好几磅的土豆吗?

“不用按门铃,”她说,“门没有锁。”

威尔布拉汉新月街似乎没有谁家的门上过锁。

“你的事情进展如何?”她闲扯着,“他活着的时候似乎结过很多次婚。”

我不知道她正在说什么。

“谁,我最近一直都不在。”我解释道。

“噢,我明白。是在追查某人吧。我是指里瓦尔太太。我去参加了庭审。如此普通的一个女人。我想说对于她丈夫的死,她似乎一点都不悲伤难过。”

“她有十五年没有见过他了。”我解释道。

“安格斯和我结婚有二十年了。”她叹了口气,“很长的时间。自从他不去大学教书后,就开始了很多园艺的工作……很难知道人到底应该去做什么。”

就在这时,麦克诺顿先生手里拿着铲子,从屋子的拐角处走过来。

“噢,你回来了,亲爱的。让我来吧——”

“放在厨房里就行。”麦克诺顿太太机智地对我说,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就是一些玉米片、鸡蛋和甜瓜。”她高兴地笑着跟她丈夫说。

我把购物袋放在了厨房的桌子上。它叮里咣当响着。

玉米片,没这回事!我侦探的直觉开始工作。在一张胶布的掩饰之下,是三瓶威士忌。

我知道了为什么麦克诺顿太太有时那么欢快地喋喋不休,为什么有时她走路会步履蹒跚。也许正因如此,麦克诺顿先生才辞去了他的工作。

对这一片街区来说,此时还是清晨。当我沿着新月街向奥尔巴尼路走的时候,我碰到了布兰德先生。布兰德先生看起来精神状态似乎很好。他很快便认出了我。

“你还好吗?案件进展如何?我知道尸体身份确认了。他生前对他的妻子似乎很不好。顺便问一下,抱歉,你不是本地人,对吗?”

我含糊其词地说我刚从伦敦过来。

“原来苏格兰场也有兴趣,是吗?”

“嗯——”我没有直接表态。

“我理解。不能随便说的。但是,你并不在庭审现场。”我说我当时在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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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老弟。我也是!”他朝我眨眨眼睛。

“巴黎快乐?”我问道,同时也朝他眨眨眼睛。

“真希望是那样。只有一天的旅行是在布伦[3]。”

[3] 法国北部海港城市。

他用他的胳膊肘悄悄碰了碰我,正如麦克诺顿太太一样!

“没有带太太。是和一个迷人的小姐结成一对出去的。金发女郎,可爱极了。”

“因公出国?”我说。我们俩同时大笑起来。

他去了61号,我朝着奥尔巴尼路继续走着。

我对自己不满意。就像波洛说的,应该会从邻居中问出更多的信息。人们都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这绝对是不合常理的!也许哈卡斯特没有问对问题。但是我能想出什么好问题呢?当我走上奥尔巴尼路时,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问题清单。它们是这样的:

寇里先生(卡斯尔顿)被麻醉了。何时?

同上。被谋杀了。何处?

寇里先生(卡斯尔顿)被带到了十九号。怎么做到的?

有人一定看到了什么!谁?

同上。看到了什么?

我再一次转向了左边。现在我正走在威尔布拉汉新月街上,就如同九月九日那天一样。我应该去拜访佩玛繻小姐吗?按响门铃,然后说,嗯,我应该说什么呢?

拜访华特豪斯小姐?但是我究竟能对她说什么呢?

也许去找黑姆太太?别人对她说什么,黑姆太太从来都不注意。她没有听别人说话,她所说的话也都互不相关,但是也许能从中发现些什么。

我一边走着,一边数着门牌号,就像以前一样。已故的寇里先生来这里时,是不是也这样数着门牌号,来到他要拜访的那一家门前。

威尔布拉汉新月街显示出从未有过的冷峻。我发现自己几乎想以维多利亚时代的口气大喊一声,“哇!如果这些石头会说话!”在那个年代,这是人们最喜欢说的话。但是石头不会说话,砖和灰浆也不会,就连粉饰灰泥也不会。威尔布拉汉新月街还是那么安静。古老,冷漠,有些破旧,呈现出一幅异常冷清凄惨的景象。我相信,就连徘徊的小偷都不知道他们要寻找什么。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几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经过我身旁,还有两个手里提着购物袋的女人。我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现在已经,或者接近那已经被英国的传统神圣化的一小时,午餐时间。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上未挂窗帘,从中可以看到一两个人正围着餐桌吃饭,但是这也极其罕见。不然就是窗户被小心翼翼地用尼龙网遮蔽了,正好与曾经流行的诺丁汉蕾丝花边相反,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大部分人遵守着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习俗,围坐在家里“现代化”的厨房中用餐。

这个时间,我在想,是一天中行凶作案的最好时间段。那个凶手想到这一点了吗?我很好奇。这是凶手计划中的一部分吗?我最后来到了19号。

就像许多反应迟钝的人一样,我站在那里呆呆地凝视着。这会儿,看不到一个人。“没有一个邻居出现。”我难过地说,“没有智慧的旁观者。”

我感到肩膀一阵刺痛。我错了。原来这里有一个邻居,而且,如果这个邻居能说话,它将会是多么有用啊。我倚靠着20号的门柱,看到我以前见过的那只橘黄色大猫正坐在门柱上。我停下来,和它说话,把它顽皮的爪子从我的肩膀上拿开。

“如果猫会说话。”我把这个作为和它说话的开场白。

橘黄色的猫张开了嘴,发出了一声响亮且悦耳的喵喵声。

“我知道你能,”我说,“我知道你跟我一样会说话。只是你不会说我的语言。那天你也是坐在这里吗?你看到谁进了那个屋子或者从那里出来吗?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不会不相信你的,乖啊。”

这只猫会错了意。它转过身,开始对我来回摆动它的尾巴。

“对不起,尊敬的猫殿下。”我说。

它回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开始勤快地洗起脸来。邻居们,我痛苦地思索着!毋庸置疑,在威尔布拉汉新月街缺乏邻居。我想要找的,哈卡斯特想要找的,是那些爱说闲话的、喜打听的、爱盯着别人看的老太婆,整天如此消磨着她们手里大把的时间。总喜欢朝窗外看看,看看是不是能发现些什么丑闻。问题是这些老太太现如今都已经消失了。她们都极舒适地、一群一群地坐在养老院里,或者集中在医院里,占据着真正的病人急需的床位。那些行动受限的老人都已不住在自己家里,而是由那些忠心耿耿的用人照料着,或者是由那些愚笨的、热衷于去好人家的穷亲戚照看着。这对于刑事调查来讲是极大的阻碍。

我向远处眺望着马路。为什么看不见一个邻居呢?为什么这里不是那种一排一排地面向我排开的整齐干净的房子,而是这种看起来巨大而冷漠的水泥块。如蜂巢似的住宅,毫无疑问,被像工蜂一样辛劳的人租住着。白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工作,只有晚上会回来,清洗她们的内衣裤,然后化好妆,出去和她们的小男朋友约会。相比这种冷酷的、满是公寓的街区,我对威尔布拉汉新月街已经消逝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优雅开始有了一种亲切感。

我的眼睛被一束光晃了一下,那是从那栋楼中部射出来的光。这让我感到迷惑。我睁大眼睛看着。是的,闪光又出现了。窗户开着,有人正从里边向外看。一张脸被正在往上举着的什么东西挡住了一些。闪光再次出现了。我把手伸进了口袋。在那里我准备了很多好东西,都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有时你会因它们的用处而感到惊讶。一小卷胶布,一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仪器,用它们可以打开所有上了锁的门。一小罐灰色粉末,上面贴了无关紧要的标签,以及用来吹它的吹管,一到两件其他小装置,很多人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小型的观鸟望远镜。它的性能并不是很高,但够用了。我拿出它,放在眼前。

窗户边有一个小孩。我能看到她长长的发辫耷拉在一侧的肩上。她戴了一副小型望远镜,她正在仔细看着我,带着讨人喜欢的专注力。因为周围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否则她可能也不会这么用心。然而就在这时,威尔布拉汉新月街出现了另一个让你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一辆很旧的劳斯莱斯,由一位年老的司机驾驶着,沿着马路高傲地开了过来。他看似威严的外表下透露出对生活的厌倦。他经过我的时候,就像后面跟着一个车队似地庄严肃穆。我的小观察家,我发现,正在用她的小型望远镜看着他。我站在那里,思考起来。

我总是相信,如果你坚持等待的时间越长,那么你就肯定会遇到某种好运,某种你不可能指望的,或者是你永远都想不到的,但是确实就会发生的事情。这次,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吗?再一次抬头看了看这庞大的街区,我仔细地确定了那扇引起我兴趣的窗户的位置。三楼。然后我一直沿着街道走,直到来到公寓的入口。这里宽宽的车道沿着街区伸展开来,车道两边的草丛中,美丽的花坛有序地排列着。

这里看起来总是那么美。我步行穿过车道走向楼房,抬起了头,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俯身看向草坪,假装在寻找什么,最后直起了腰,很明显地把什么东西从手里放到了口袋里。然后我绕着街区走着,直到来到入口处。

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想这里应该有一个守门人,但是就在这充满神秘气息的一点到两点的一个小时里,大厅入口处竟然是空的。门铃上面贴着一个大大的标签,上面写着“守门人”。但我没有去按响它。这里有一部电梯,我走过去,按了三层的按钮。做完这些之后,我不得不好好向周围环视了一番。

看来假如想从外面进入里边的任何一个房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楼里却很容易让人晕头转向。还好,在这方面我有很强的实践能力,所以,我几乎很快就确定了我已到达我要找的门口。上面的门牌号,不偏不倚写着77。“嗯,”我想,“7是幸运的数字。就从这儿开始吧。”我按响了门铃,退后一步等着即将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