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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美]托马斯·哈里斯2018年08月1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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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来喝点茶。”紫夫人说。

她立刻把汉尼拔带到了阳台上,很显然,她愿意和他一起待在室外。汉尼拔不知道自己对此是什么感觉。他变了,但她没有。一阵清风吹来,油灯的火焰蹿高了。紫夫人沏绿茶的时候,汉尼拔能看见她手腕上跳动的脉搏。从她衣袖里散发出的淡淡芳香飘进汉尼拔的鼻孔,就像是他自己思想的一部分。

“千代来信了,”紫夫人说,“她解除了婚约。外交上的东西不再适合她了。”

“她过得幸福吗?”

“我觉得是。按传统观念来说他们还是很般配的。她在信里说自己现在要走我的路——追随心灵的指引,但是我怎么能说不呢?”

“追随到哪儿去?”

“一个在京都大学工程学院读书的年轻人。”

“我希望看到她幸福。”

“我希望看到你幸福。你现在睡得着觉吗,汉尼拔?”

“有时间就睡。要是在宿舍睡不着,我就找张轮床小睡一下。”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做不做梦吗?做。您不会做重回广岛的梦了吗?”

“我不会刻意地去做梦。”

“我需要记起一些事情,不管用什么方式。”

在门口,紫夫人递给汉尼拔一只餐盒,里面是夜宵。然后又给了他几小包甘菊茶。“有助于睡眠的。”她说。

汉尼拔亲吻了紫夫人的手,不是那种法国人礼节性的轻吻,而是深深地吻她的手背,这样他才能感受到那种味道。

他又念起了很久以前,屠夫刚死不久那个晚上他写给紫夫人的短诗。

夜鹭的身姿展现

在获月之光中——

哪一个更美好呢?

“今天不是获月。”紫夫人微笑着说道,把自己的手放在汉尼拔胸前。从汉尼拔十三岁起,她就一直这样做。接着,她把手拿开了。汉尼拔感到她的手放过的地方一阵冰冷。

“你真的把那些书还回去了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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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把书上写的一切都记住了。”

“所有重要的都记住了。”

“那么你还要记住,不要去招惹波皮尔督察,这也是很重要的。不被激怒的话,他是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伤害我。”

她生气的时候就像穿上了冬天厚厚的和服。但是这样我就不会去想很久以前她在庄园里沐浴的样子了吗?不会去想她那如河塘上漂着的粉白色睡莲一般美丽的脸庞和乳··房了吗?我能吗?我不能。

汉尼拔走进了夜色中。走过前两个街区时,迈步有些不自然。他从玛莱区狭窄的街道走出来,踏上了路易·菲力普桥。月光洒在桥上,桥下是塞纳河潺潺的流水。

从东边看,巴黎圣母院就像只巨大的蜘蛛。那些飞拱就是它的腿,许多圆形的窗户则像一只只眼睛。汉尼拔仿佛可以看见这座石头砌成的蜘蛛形教堂趁着夜色在城市上方疾步而行,抓起一辆从奥塞火车站驶出的火车把玩,就像捏起只小虫一样。或者更有趣一点,发现一个营养充足的督察从巴黎警察局出来,然后轻而易举地把他抓走。

他走过步行桥来到西堤岛[1],又绕到巴黎圣母院前。唱诗班的歌声从教堂里传来。

[1] 西堤岛:巴黎的地理中心,巴黎圣母院就坐落在那里。

汉尼拔在圣母院中间的拱门处停下来,看着门拱和过梁上的浮雕:最后的审判。他想把这浮雕放在记忆大殿里做一件陈列品,它展示的是一幅复杂的喉咙解剖图:在上侧的过梁上,圣·米迦勒拿着一副天平,就好像他亲自在做尸体解剖一样。他的天平和舌骨有几分相像。呈拱形横跨在圣·米迦勒上方的圣徒们就像是乳突[2]。较低的过梁上雕的是被罚入地狱的人被链子捆绑着在前进,这一部分应该是锁骨。而那一连串的拱形便是喉咙的结构层。总结成一句口诀就容易记了,胸舌骨肌、肩胛舌骨肌、甲状舌骨肌,咽——喉,阿门。

[2] 乳突:位于耳朵后面的一个结构。

不,这样不行,问题出在光线上。记忆大殿里的陈列品必须被照得通亮,而且彼此间应该有足够的间隔。况且这块脏兮兮的石头只有一种颜色,实在太单调了。汉尼拔曾经有一道试题没答上来,就是因为答案部分是暗的,而且在脑海里,他把这个答案放在了黑色的背景前。下个星期就要做复杂的颈前三角解剖了,这需要一些清晰的、彼此有足够间隔的陈列品。

今晚的最后一个唱诗班解散了,成员们走出教堂,胳膊上搭着唱诗时穿的服装。汉尼拔走了进去。要不是点着一些祈祷蜡烛,巴黎圣母院里就会显得十分昏暗。他朝靠近南边出口处的圣贞德大理石雕像走去。雕像前面摆着一排排蜡烛,烛焰在从门口吹来的风中摇曳。黑暗中,汉尼拔倚着一根柱子,透过烛火看着雕像的脸。母亲的衣服着了火。烛光映在他的眼里,红彤彤的。

摇摆不定的烛光洒在圣贞德身上,让她的脸呈现出各种表情,就像风铃随意奏出的曲子。记忆啊,记忆。汉尼拔在想,若是圣贞德也有记忆,她会不会更喜欢祈祷的人们摆上些物品,而不是点上蜡烛呢?他知道母亲是这样的。

教堂里传来司事的脚步声。他手中钥匙碰撞的丁当声先是撞到近处的墙壁,然后返回来,接着又被教堂高高的屋顶弹回来。司事每走一步就会两次传出声响,一次是脚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另一次是从头顶上无边的黑暗中传下来的回声。

司事先看到的是汉尼拔的眼睛,它们在烛火的另一侧闪着红光。他本能地警觉起来,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刺痛,赶忙用手里的钥匙画了一个十字形。啊,原来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年轻人。司事像个学监一样把钥匙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到时间了。”他说,抬起下巴示意汉尼拔离开。

“是的,到时间了,都过去了。”汉尼拔说着,从侧门走出教堂,再一次走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