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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 2

[美]丹·西蒙斯2018年11月0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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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索亚友善地把手搭在艇长的肩上。“我不会逮捕你、枪毙你,更不会逐你出教会,艇长。我很快就会看到灯嘴鱼了,也许还不止一条。”

艇长毫不明白。

“我已经叫海洋舰队再派三艘攻击型潜艇过来。”德索亚说,“方圆五百公里内每条危险的食人鱼,不管是灯嘴鱼还是别的什么,都会被我们找到、击昏、杀死。保证区域绝对安全之后,你们再下潜。”

年长的深海潜艇艇长看看另一位艇长,又扭回头看着德索亚。两位艇长的表情都颇为震惊。“神父……舰长……长官……您知道一条灯嘴鱼的价值有多大吗?对于那些外世界的竞钓渔民和圣特蕾莎的大工厂来说……长官?”

“大约值一万五千风眼海塞冬,”德索亚说,“约合三万五千圣神弗罗林。差不多五万商团马克。每条。”德索亚微笑道,“如果协助海军寻找灯嘴鱼,你们将获得百分之三十的搜猎提成,祝各位狩猎愉快。”

两名深层潜艇艇长赶紧出了门。

这是德索亚第一次派别人乘坐“拉斐尔”号,帮他跑腿。格列高利亚斯中士独自乘着大天使飞船离开,随身携带着DNA和指纹信息,以及霍鹰飞毯上扯下的线。

“记住,”“拉斐尔”号加速至完全量子状态前,德索亚从平台上用密光嘱咐道,“海伯利安上依然有圣神军队重兵把守,星系内始终有至少两艘火炬舰船。他们会把你带到首都圣约瑟夫,让你接受彻底的重生。”

格列高利亚斯中士被捆绑在加速座椅中,仅仅咕哝了几声。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成像仪上显示出的面容看起来相当放松且冷静。

“去那里过上三天,当然,”德索亚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不超过一天就能浏览完所有文件。然后回来。”

“明白,舰长,”格列高利亚斯说,“我不会在杰克镇任何一座酒吧里浪费一秒钟的。”

“杰克镇?”德索亚说道,“哦,对了……首都以前的浑名。好吧,中士,如果你真想在海伯利安的酒吧里度过一晚的话,那么,请别客气。你跟着我,已经好几个月滴酒未沾了。”

格列高利亚斯咧嘴笑笑。时钟宣布,三十秒钟之后,将开始量子跃迁及附赠的痛苦灭亡。“我毫无怨言,舰长。”

“非常好。”德索亚说,“旅途愉快。呃……那个,中士?”

“在,长官?”还剩十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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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中士。”

没有回应。超光速粒子密光的那一头,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拉斐尔”号已完成了量子跃迁。

海军已追踪并击杀了五条灯嘴鱼。德索亚乘着指挥扑翼机,飞到每一具躯壳边查看。

“老天爷,我没想到它们竟有这么大。”看到第一条被击毙的灯嘴鱼时,他对斯布劳尔上尉说。

那畜生白得像蛆,少说也有站台的三倍那么大:巨大的眼柄[1],幽深的喉头,两条纤维状的鳃缝,长度跟扑翼飞机差不多,搏动的触须伸展了几百米长,悬荡的每条触角都挂着一盏冷光“提灯”,极为明亮(哪怕是在白日光天之下),还有嘴,很多很多嘴,每一张都大得足以吞下一艘作战潜艇。就在德索亚细细注视它的时候,在骤减的压力下内爆的尸体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捕捞队的船员,他们正锯下触须和眼柄,赶在烈日晒臭它之前,把白花花的肉切成小块,方便搬运。

[1]某些甲壳类动物(如蟹和虾)头部,末端生有眼睛的可动的柄状结构。

整个区域的所有灯嘴鱼和其他致命食人鱼都消灭干净后,两名深层潜艇艇长心满意足地将潜艇下潜至一万两千寻深处。在那里,如旧地红杉般庞大的管虫整齐而细密地生长着,他们惊异地在其中发现了一大批古老沉船——偷猎者潜艇,被深海的压力挤成了小提箱般大小;一艘失踪了一个多世纪的海军护卫舰;还找到一大堆靴子——好几十双靴子。

“是鞣革引起的结果,”斯布劳尔上尉对德索亚说,他们正一同注视着监视器,“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在旧地上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一些古老的深海打捞行动——比如对那艘叫作‘泰坦尼克’号的水面艇的打捞——没有找到任何尸体[2],大海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将他们吞噬掉,却留下了很多靴子。皮革鞣制过程中产生的什么物质,让那里……以及此地海里的畜生胃口全无。”

[2]此话与史料略有出入。泰坦尼克号遭受的海难造成1517人遇难,仅找到300余具尸体。

“把它们捞上来。”德索亚对着总机线命令道。

“靴子?”潜艇艇长的声音传来。“全部?”

“全部。”德索亚回答。

监视器显出海床上有着大量的垃圾:差不多两个世纪以来,站台工作人员不小心落下的东西、溺死的偷猎者和水手生前的随身财物,渔民及其他人丢弃的金属与塑料垃圾。大部分物品历经深海甲壳类生物的侵蚀,饱受难以想象的压力的摧残,显得奇形怪状,但其中有一些依旧够新奇、够坚韧,尚能看出是什么东西。

“把它们装袋,捞上来。”德索亚下达命令捞起一切闪闪发光的东西,例如刀、叉、带扣,或者……

“那是什么?”德索亚问道。

“什么?”深层潜艇艇长说道。他正望着遥控机械手,没有看监视器。

“那亮闪闪的东西……看起来像把手枪。”

潜艇调转过头,监视器画面随之改变。明亮的探照灯扫过一圈,转回,摄像仪变焦,照亮了那件物体。“是把手枪。”艇长的声音传来,“还很干净。被压坏了一点,但基本上还算完好。”单帧成像仪从监视器上截图,德索亚听到“咔嗒”一声。“我马上把它打捞上来。”艇长说。

德索亚突然想嘱咐一句“小心些”——但终究没有开口。多年火炬舰船船长的任职生涯,教会了他放心让手下做事。他望着出现在监视器上的抓钩臂,遥控机械手轻轻地举起闪闪发亮的东西。

“可能是比留斯上尉的钢矛手枪,”斯布劳尔说,“和他一起掉了下去,至今没有找回。”

“可这儿离站台非常远。”德索亚沉思道,望着监视器画面中的影像切换、改变。

“这儿的洋流很强劲,而且没有规律。”年轻的军官说道,“不过,这看起来不像钢矛手枪。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方方正正了。”

“对。”德索亚说。水下探照灯闪耀着,扫过一艘潜艇,它在此深埋了好几十年,船体上都已结了一层硬壳。德索亚回忆起他多年在太空服役的经历,那些陌生的未知世界是多么空荡贫瘠,相比之下,任何一颗星球上的任何一片海洋,都富含大量生命与历史。神父舰长想起驱逐者和他们那些令人难以理解的尝试,竟企图使自己适应太空,就如同这些管虫、食人鱼、贴近海底生长的物种,已适应了永恒的黑暗与可怕的压力。也许,他想,驱逐者明白了人类未来的什么秘密,而那一点,我们圣神子民恰恰矢口否认。

异端。德索亚摇摇头甩开这些想法,看着身边年轻的联络员。“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这是什么。”他说,“一小时后,他们就会把这东西捞上来。”

分别四天后,格列高利亚斯回来了。还未重生,“拉斐尔”号发出悲伤信标,二十光分外的一艘火炬舰船与之对接,把中士的待苏体带至圣特雷莎的重生教堂。德索亚等不及中士醒来,下令马上把信使邮袋拿给他。

海伯利安的圣神档案中,的确鉴别出了霍鹰飞毯上的DNA,杯子上遗留的部分指纹也找到了匹配资料,它们属于同一人:劳尔·安迪密恩,公元三〇九九年生于海伯利安行星,未受洗;公元三一一五年多马[3]月,应征加入海伯利安地方自卫队,曾在大熊起义期间加入第二十三机械步兵团作战——因英勇骁战而三次获得嘉奖,其中一次是冒着炮火营救同班战友——在天鹰大陆南爪地区的北京要塞驻扎了八个标准月,剩余时间在天鹰大陆湛江第九驻地服役,巡逻该地丛林,抵御纤维塑料种植园附近的叛乱恐怖分子。最高军衔,中士。公元三一一九年四旬斋[4]月十五日退伍(光荣退役),之后行踪不明,直到十标准月之前,即公元三一二六年升天月二十三日,在天鹰大陆浪漫港被捕,受审,判罪,罪名是谋杀来自复兴之矢的重生基督徒——达比尔·赫瑞格。档案上说,劳尔·安迪密恩拒绝接受十字形,入狱后一周,即公元三一二六年升天月三十日,通过死亡之杖处以死刑,尸体被投入大海。死亡证明和验尸报告经由当地圣神检察长公证。

[3]多马:耶稣十二门徒之一。

[4]四旬斋:为纪念耶稣,基督徒于复活节前的四十天斋戒,其间禁食红肉。

第二天,从海底捞起的那支已被压坏的古式点四五口径自动手枪上,残留的指印也找到了匹配档案:分别属于劳尔·安迪密恩和比留斯上尉。

对于从霍鹰飞毯上扯下的线头,通过海伯利安圣神档案没有那么容易鉴定。但负责调查工作的职员搜索了档案馆的手书记录,说大约一个世纪前,曾在海伯利安上居住的一位诗人,他所著的传奇文学《诗篇》,就曾描述过这样的一张飞。

格列高利亚斯中士重生之后,休息了几小时,继而飞到三-廿-六中滨驻地报告,德索亚将一系列发现一一告知他。他还告诉中士,二十多名圣神工程师在远距传送门附近调查了三周,所递交的报告却只是说古老的拱门没有任何被激活的迹象,尽管当晚平台上有好几个渔民看见一道明光忽闪而过。工程师还报告说,没有任何办法进入内核建造的这个古老拱门,也没办法弄清楚,通过它可以传送到哪儿——如果真有可能通过的话。

“和复兴之矢一样。”格列高利亚斯说,“但至少,你已经知道是谁在协助女孩逃跑。”

“也许。”德索亚答道。

“他远道而来,却死在了这里。”中士说。

德索亚神父舰长靠在椅背上。“他当真死在这里了吗,中士?”

格列高利亚斯没有回答。

最终德索亚说道:“我想,咱们在无限极海上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至多还会待一两天。”

中士点点头。站在这,从主管办公室那长长的斜窗户望出去,已能看见月出之前明亮的暮光。“接下来去哪儿,舰长?回到先前的搜索模式吗?”

德索亚同样凝视着东方,等待巨大的橘黄色圆盘从黑色地平线上升起。“我不确定,中士。咱们先把这里的一摊子事理理清楚,把鲍尔舰长移交到第七轨道的圣神司法部,然后息息米兰德里亚诺主教的怒火……”

“如果办得到的话。”格列高利亚斯中士说。

“如果办得到的话,”德索亚同意道,“然后再向凯莱大主教请个安,回我们的‘拉斐尔’号,决定下一步往哪里走。现在,是时候分析一下那孩子会去哪儿,然后我们得赶在他们之前到达,不再遵照‘拉斐尔’号得出的最短路程模式办事了。”

“是,长官。”格列高利亚斯说。他敬了个礼,走向门口,在那里踌躇片刻。“您分析出什么结论了吗,长官?根据我们在这里发现的几样东西?”

德索亚望着正缓缓升起的三轮月亮。他没有转过椅子,只是背对着中士说道:“有几个猜测。仅仅是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