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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 2

[美]丹·西蒙斯2018年11月0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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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但脑子里想的却不是和圣神的侥幸脱险。“你见过……他吗?”我问,想让语气保持平静,却做不到。

瑞秋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你是说,那个孩子的父亲?伊妮娅的丈夫?”

我觉得瑞秋并不是有意说得那么残酷,但这些词语撕扯着我,甚至比尼弥斯的爪子还要让我痛苦。“是的,”我说,“就是他。”

瑞秋摇摇头。“伊妮娅离开时,我们谁都没见过他。”

“但你知道她为什么选他作为孩子的父亲?”我不依不饶地问,感觉自己和那个被我们撇在天山上的宗教大法官毫无区别。

“是的。”瑞秋说,她看着我,但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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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她的……任务有关吗?”我感觉自己越来越透不过气来,声音绷得紧紧的,“是不是有什么她不得不做的事……因为什么原因她不得不生下这个孩子?瑞秋,能告诉我吗?”

瑞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劳尔,你知道伊妮娅到时自然会给你解释这一切。”

我挣脱了她的手,粗鲁地哼了一声。“到时,”我咆哮道,“老天爷,我早就听厌这句话了。我已经等得快吐了。”

瑞秋耸耸肩。“那就去见她。威胁说如果她不告诉你,就把她打一顿。你击败了那个尼弥斯魔头……伊妮娅绝不成问题。”

我瞪着这个女人。

“说真的,劳尔,这是你和伊妮娅之间的事。我只能告诉你,你是唯一一个在她口中提及的男人,并且,就我所知,也是唯一一个她爱过的男人。”

“见鬼,你怎么能……”我怒气冲冲地说道,接着便闭上了嘴。我尴尬地拍拍她的手臂,这个动作让我沿着自己的轴心转悠起来。在零重力下,如果不和对方保持接触,就很难在他身边保持静止。“谢谢你,瑞秋。”我说。

“准备好去见大家吗了?”

我吸了口气。“差不多,”我说,“这个荚舱的表面可以变成镜面吗?”

“荚舱,”瑞秋说道,“透明度百分之九十。内壁高度反射性。”接着她对我说,“想在最重要的约会前,对着镜子整理整理?”

荚舱的表面变得几乎和一潭静水一样光亮。虽然比不上镜子,但还是很清楚地照出了劳尔·安迪密恩的样子,脸上留着伤疤,脑袋光秃秃的,脑壳上的皮肤像婴孩般粉嫩,眼睛周围有点淤青和浮肿,而且很瘦……非常瘦。脸部和上身的骨头和肌肉像是用粗线条的铅笔画出的素描。眼睛看上去有点不一样。

“老天爷。”我再一次说道。

瑞秋挥了挥手。“自动诊疗室想让你再待一星期,但伊妮娅等不及了。那些伤疤会消退的……至少大多数会。点滴中的药剂可以帮你复原,再过两三个标准周,你的头发就会长出来。”

我摸了摸头皮,感觉像是新生儿难看的小屁股,皱巴巴的,但却很嫩。“两三周,”我说,“好极了。真他妈好极了。”

“别太急,”瑞秋说,“说实话,我觉得你看上去劲头蛮足的。我要是你,劳尔,就会保持这个表情。况且,我听说伊妮娅很容易被老年人打败。你现在就像个老年人。”

“多谢。”我干巴巴地说道。

“没什么。”瑞秋说,“荚舱,开门,打开主增压茎秆通道。”

舱门开启,她领我跃出了荚舱。

当我走进房间……荚舱……时,伊妮娅用力抱了我一下,力道大得让我觉得断掉的肋骨又折了。我同样用力抱着她。

在增压茎秆通道内的旅程再普通不过,通过反向运动的高速氧气流给予的强力推动,我们在一条两米宽的透明柔韧管道内急速射出,以大约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前进。与此同时,另一些人静静地以相反的方向从我们身边擦过,相对速度高达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这些人大多数都很瘦,没有头发,无一例外都长得非常高。接着我和瑞秋加速进入了一个中心舱,就像是血球被喷进了一只庞大心脏的心房和心室,我们在里面翻滚、跃动,避免撞到别的高速行进者,最后从一个茎秆通道的开口(一共有十几个)出去。在那几分钟里,我有点晕头转向,但瑞秋似乎知道该走哪条路,她说每个出口的植株上都有不同的颜色,很快,我们便进入了一个荚舱,大小和我原先那个差不多大,但里面还有好多小房间、茎蒂座位,还有很多人——多数我都认识,比如伊妮娅、贝提克、西奥、多吉帕姆、罗莫顿珠,还有几个我最近认识的人,比如德索亚神父舰长,他显然已经从重伤中复原,穿着神父的黑裤子,束腰上衣,罗马衣领,格列高里亚斯中士穿着瑞士卫兵作战服;其余的人看起来都很奇妙,比如又高又瘦、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驱逐者,戴着兜帽的圣徒,这些人都在我的理解范围内;还有一些人,虽然我认识,我还是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在伊妮娅迅速的介绍下,我得知其中一位是圣徒巨树的忠诚之音——海特·马斯蒂恩,还有一位是前霸主军部上校——费德曼·卡萨德。比起瑞秋和伊妮娅的母亲布劳恩·拉米亚,他们不仅仅是诗人老头《诗篇》中的人物,还是远古神话中的原型,早已在很久很久以前死去,对这个每天固定的吃喝拉撒睡的世界来说,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在这个零重力的驱逐者荚舱中,还有一些压根不是人的异人,至少按我的参照标准来说:比如那两个纤细的绿色生物,据伊妮娅介绍,分别是利利欧欧和欧欧亚亚,他们是来自希伯伦的赛内赛移情精,这些异星智慧生命如今已经所剩无几。我看着这些奇怪的生物,极为苍白的柏绿皮肤和眼睛;身体如此纤细,我甚至能把他们的躯干缠绕在手指上;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左右对称,有两条手臂、两条腿、一个脑袋,但是,当然一点也不像我们;四肢就像是柔韧连续的绳索,不像有什么关节骨或软骨的样子;张开的手指就像是蟾蜍的爪子;脑袋更像人类胎儿,而不是成人。他们的眼睛差不多就是绿色脸庞上的两个暗点。

据传说,赛内赛移情精早已在大流亡早期全部灭绝……他们差不多已经成了传说,甚至比战士卡萨德和圣徒海特·马斯蒂恩还要虚无缥缈。

在做介绍时,其中一个绿色的传奇生物伸出长着三根手指的手,碰了碰我的手掌。

在这个荚舱中,还有其他一些不属于人类、不属于驱逐者,也不属于机器人的生物体。

在荚舱的透明墙壁边,飘着一些看上去像是绿白色大型血小板的东西,呈茶碟状,柔软,微微抖动着,每个都有两米宽。我以前见过这些生物……是在那个云海星球,我曾在那儿被一只天鱿鱼吃掉。

不是吃你,安迪密恩先生,从我的脑中传来语言的波动,是要转移你。

心灵感应?我想,更是对那些血小板提问。我想起来,在云海星球上也曾有过这种语言的波动,我当时就纳闷那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伊妮娅回答了我的问题。“也许会感觉有点像心灵感应,”她柔声说道,“但其实没有什么神秘之处。阿凯拉特里以一种古老的方法学会了我们的语言——他们的泽普棱共生体听到声音的震动,阿凯拉特里进行分解分析。他们以一种紧聚焦的远程微波脉冲控制泽普棱……”

“在云海星球上吞掉我的,就是泽普棱。”我说。

“没错。”伊妮娅说。

“就像旋转星上的泽普棱?”

“是的,木星也有。”

“我还以为他们在大流亡早期就被捉光了呢。”

“旋转星上的灭绝了,”伊妮娅说,“而木星上的在大流亡前就被消灭了。不过你驾着滑翔伞小舟漂流的地方,并不是木星或旋转星……而是深入偏地六百光年的另一个富氧气体巨星。”

我点点头。“抱歉,我打断一下。你刚才说……微波脉冲……”

伊妮娅优雅地打了个手势,她自儿时起就一直做这个动作,意义是随它去。“他们能精确模拟出大脑和神经中枢中的脉冲波刺激,控制泽普棱共生体的运动。我们允许阿凯拉特里刺激我们的语言中枢,让我们‘听见’他们的话语。我觉得,这就像是他们在弹奏一台复杂的钢琴……”

我点点头,但其实并不太明白。

“阿凯拉特里也是一种太空远征种族,”德索亚神父舰长说,“几百万年来,他们已经拓殖了一万多个富氧的气体巨星。”

“一万个!”我大吃一惊,当时我的嘴巴肯定是张了几秒钟。人类在太空旅行的一千两百多年来探索并定居的星球数量,还不足这个数的十分之一。

“阿凯拉特里从事这件事的时间比我们长多了。”德索亚轻声说。

我看着那些轻轻颤动着的血小板。我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睛长在哪里,也没有看到耳朵。他们能听到我们的话吗?这是肯定的……因为其中一个对我的想法做出了回应。他们能刺激语言中枢,也能阅读思维?

就在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房间内人类和驱逐者之间的谈话又开始了。

“情报很可靠,”说话的是一个全身苍白的驱逐者,后来我得知他名叫纳弗森·韩宁,“在拉卡伊9352星系,至少有三百艘大天使级飞船正在集结。每艘飞船上都配有一名马耳他耶路撒冷骑士团的代表。显然,这是一场圣战。”

“拉卡伊9352,”德索亚若有所思道,“希毕雅图的苦涩,我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什么时候的情报?”

“二十小时之前得知的。”纳弗森·韩宁说,“在你突袭期间,俘获了三艘基甸驱动无人信使飞船……其中两艘被毁,从剩下的那艘中,我们获得了这条情报。我们确信,派出这艘信使飞船的是一艘侦察机,它在派出飞船后,马上就被探测到,并被摧毁了。”

“三百艘大天使飞船,”德索亚说道。他揉了揉脸颊,“如果他们意识到这个情报被我们获得,那他们很可能会在几天……甚至几小时内,通过基甸驱动来到这里。假设重生需要两天时间,那我们的准备时间不足三天。我走后,防守方面有提高吗?”

另一名驱逐者张开双手,意思是“决不可能”,后来我知道他名叫西斯滕·考德威尔。我注意到,这人长长的手指间长着一些蹼一样的东西。“多数战舰都已经去了位于长城的突出战线,以抵抗圣神特遣部队的前锋。这是场苦战,我们也不指望会有多少战舰活着回来。”

“情报有没有说,圣神知道我们这儿的军力?”伊妮娅问。

纳弗森·韩宁同样张开双手,这动作和考德威尔的相差无几。“应该不知道,但另一方面,他们知道这是我们展开防卫战的主要集结地。我敢打赌,他们肯定认为这里是我们的另一个基地,或许还有部分环轨森林。”

“在圣战的炮火烧到这里之前,有没有办法先将其粉碎?”伊妮娅在问房间内的每一个人。

“没有。”传来平静的回答,说话的是费德曼·卡萨德上校,一口环网语带着古怪的腔调。他的个子真高,非常瘦,但很强壮,下颌和嘴边长着一圈络腮胡。在诗人老头的《诗篇》中,卡萨德是非常年轻的,但眼前的这位战士至少已经六十多标准岁,薄薄的嘴唇和小小的眼睛周围已经皱纹层叠,由于长时间照射在沙漠世界的烈日下,或是长时间浸浴在太空的紫外线下,那原本黝黑的面容现在愈发显得深黑,头顶的头发根根竖起,就像是短短的银钉。

所有人都看向卡萨德,等着他说下去。

“由于德索亚的飞船已经被毁,”上校说道,“我们仅剩的游击战术也用不上。虽然我们有几艘霍金驱动战舰,但如果用它们跳跃到拉卡伊9352,然后再返回,那就会产生至少两个月的时间债。圣战大天使飞船几乎肯定会在这里等着我们回来……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纳弗森·韩宁从荚舱的舱壁旁蹦离,调整方向,和卡萨德保持同向。“无论什么情况,这仅有的几艘战舰都不会增强我们的防御。”他轻声说,虽然一口环网语带着浓烈的口音,但却十分优美动听,“如果受到攻击,难道只能眼睁睁赴死吗?”

伊妮娅飘浮在两个男人之间。“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说,“也不能让他们毁掉这个生物圈。”

积极的态度,有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但并非所有的积极态度都可以用行动来支撑。

“没错,”伊妮娅说,她对着那些血小板说道,“但也许这一次可以。”

那就祝你们好运,脑中那声音说道。接着血小板们朝舱壁飘去,门为他们敞开,他们离开了。

伊妮娅深深吸了口气。“我看这样,大家七点在‘伊戈德拉希尔’号集合,一起享用晚餐,然后继续讨论,怎么样?到时候也许有人会想出办法。”

没有异议。人类、驱逐者、赛内赛移情精分别从几十个突然出现的出口离去。

伊妮娅浮在空中,来到我面前,又一次抱住了我。我摸了摸她的头。

“我的挚友,”她柔声说道,“请随我来。”

我们来到的是她的私人起居荚舱——不,她跟我说,是我俩的私人起居荚舱——它的样子和我刚才醒来时待的那个差不多,只不过这里还有一些有机的架子、壁龛、写字台、储物柜,以及连接通信志界面的设备。在其中一个小箱子里,放着我的衣物,是从飞船上拿到这里来的,叠得整整齐齐。在一个纤维塑料制成的抽屉中,还放着一双多余的靴子。

伊妮娅从一台冰箱里拿出食物,开始制作三明治。“亲爱的,你肯定饿了吧。”她一面说,一面撕下几片粗制的面包。在那张零重力茎蒂工作台上,放着柴羊奶酪,几块包装好的烤牛肉——肯定是从飞船上拿来的——还有几包芥末酱,好几杯天山产的麦啤。我顿时觉得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