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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兄弟 · 1

沧月2018年07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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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摩离去,真岚显然正在赶来的途中,盗宝者不知所终——整个第三玄室此刻终于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我们在这里等真岚一下。”西京脱下大氅,在地上铺了一下,招呼那个丫头坐下。自己却走到正中那具无头的邪灵尸骸旁边,弯下腰去细细观察。

生存了几千年的邪灵的尸体犹如一座小山,绿色的血从断头处涌出,将折断的翅膀和触手都泡在血里,发出刺鼻的腥味,熏得人几欲昏过去。

然而西京却不顾恶臭,仔细地围着邪灵的尸体看了又看,忽然间在巨大的翅膀下停住了,手腕微微一扭,“喀嚓”一声白光吞吐而出,随即闪电般一掠而下,剖开了整个肚腹。

西京持着光剑急退,绿色的血喷涌而出。他飞速地伸手,抄住了内腑里飞出的一粒红色珠子。

“咦,那是什么?”那笙看得奇怪,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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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握住那颗珠子,退回那笙身侧,低声回答:“内丹。”

他摊开手来,手心里那颗红色的珠子光华流转,似乎还在微微跳跃——这是魔物修了上千年才凝成的内丹。他望着那笙惊诧的表情,笑着将那颗珠子放到她手心里:“吃了吧。”

“什么?”那笙吓了一跳,甩手,“才不!脏死了。”

“乖,吃了对你修习术法大有帮助。”西京耐心地劝说,“你不是想进境快一些么?有了这个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地炼气凝神了。”

“是么?”那笙迟疑了,抬头看看西京,“真的有帮助?不是骗我吧?”

“嗯。当然。”西京回答。

然而,话音未落,身后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呼,赫然竟是方才悄无声息消失了的一行盗宝者,尖利而惊恐——“少主,小心!小心!”

来不及回头,西京只觉有什么东西在瞬间从背后黑暗中呼啸冲了出来。

那个黑影从内室直冲出来,尚未逼近已然能感觉到杀气逼人而来!西京只来得及将那笙往身边一拉,回过臂来,手中白光吞吐而出,拦截在前方。

“叮”的一声响,那个袭来的黑影停顿了。

大约没有料到外面还有人拦截,那个冲出的人猝不及防被光剑击中,踉跄退了几步。然而,立刻又疯狂地扑过来,想夺路而去。暗夜里西京看不清对方面目,只觉对方眼神亮得可怕,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煞气。

西京只是想将这个人阻拦在一丈外,不让他伤到那笙——可对方却是下手毫不容情,竟是你死我活的打法。三招过后,空桑剑圣眉头蹙起,有了怒意。在对方再度冲过来时,他光剑一转,再也不留情面。

“别……别!”然而一剑斩下,却听到背后断续的声音。西京听出了是音格尔的声音,微微一惊,却已然是来不及。光剑的剑芒在瞬间吞回一尺,可那个人依然直直闯过来,不管不顾只想往外逃。

“噗”的一声,光剑刺入胸腹,血喷涌而出!

“哥哥!”音格尔在内挣扎着惊呼了一声,撕心裂肺,“哥哥!”

随即,就听到了盗宝者们的一片惊呼:“少主,别动!”

哥哥?西京诧然松手,后退了一步——这个闯出来的人,竟然是音格尔的哥哥?

那个黑影受了那样重的一剑,却依然仿佛疯了一样往外闯,捂着胸口奔向玄室外的甬道,双目里的神色可怖。那笙被那样疯狂的眼神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让到了一边。然而那个黑影只是踉踉跄跄再奔了几丈,就再也无法支撑,跌倒在甬道口上。

西京暗自摇了摇头,被光剑刺中的人还这样强自用力,简直是找死。

“哥哥!”音格尔在里面惊呼,却被下属们七手八脚按住:“少主,动不得!”

音格尔厉叱:“抬我出去!”

“是,是……少主你别动,小心血脉破了。”九叔的声音连声答应,招呼,“大家小心些!抬着少主往外走!”

黑暗里,脚步声渐渐移动。一群盗宝者们开始缓缓由内室往外走,应该是闪闪执掌着七星灯引路,亮光一层层移出来,渐渐外面的玄室也亮了。

在盗宝者们出来之前,西京走到那人身侧,微微俯身一探鼻息,便变了脸色,心知不妙,立时将那笙拉到身侧,一手握剑往甬道外退去。

“实在抱歉,”一边退,他一边开口,手心微微出汗,“方才令兄奔出突袭,在下猝不及防,下手重了。”

盗宝者们齐齐一惊,停在了内室门口。

“你是说……清格勒少爷死……死了?”许久,九叔才讷讷问了一句。

清格勒?西京吃了一惊——他在受袭后断然反击,将这个冲出来的人杀死,不料如今竟是和卡洛蒙世家结下了这般仇怨!

一念及此,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点,手稳定地持着光剑,默默调整剑芒的长度,迅速估计着将昏暗室内的所有情况——人已经被他所杀,事情急转直下,已万难罢休了!于今唯一的方法,便是设法带着那笙离开,躲过这群恶狼的复仇,平安将石匣内的右腿交到真岚手中。

然而,奇怪的是他一直退到了甬道口,那一行盗宝者却并没有爆发出复仇的杀气,只是在那端沉默。

“报应……报应啊。”九叔走到尸体旁,低头看了看,吐出喃喃的叹息,摇着头走回去,“这是天杀他啊!……就算世子慈悲,清格勒也难逃这个下场……”

音格尔沉默着,没有说话。许久许久,忽然他吐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消沉而疲惫,随即无声。

“少主!少主!”盗宝者们忽然乱了手脚,连忙将他放下,“糟了!九叔,你快来看,少主胸·部的血脉破了!他昏过去了!”

“快快!找药出来……”九叔顾不得西京还在一旁,连忙跪在废墟里照料着昏迷的音格尔——然而胸·部那个伤口实在太吓人,血喷出来怎么也止不住,连见过了无数大场面的老人都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西京一直在全身心地戒备着,看着那边乱成一团,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方才那段时间内,内室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一群盗宝者分明看到他杀了卡洛蒙家族的人,却又不为对方复仇?

那笙定了定神,听到那一片混乱里有少女的哭泣声,一怔:“闪闪?”

执灯少女闪闪跪在音格尔身侧,不停地用袖子去擦流下来的血,眼里接二连三地掉下眼泪来。然而诸多盗宝者们蜂拥而上,争着给少主敷药,立马就将这个外人挤出了圈子,她握着七星灯,在那里不知所措。

那笙对着闪闪招招手,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问:“怎么回事啊?”

“音格尔……音格尔被他那个哥哥杀了!”闪闪握着烛台,忽然间大哭起来,“他那个哥哥真不是人……真是个恶鬼!”

方才,趁着苏摩西京一行和邪灵对峙,盗宝者们悄悄潜入了寝陵的内室。

闪闪作为执灯者第一个进入纯黑的内室,却在一瞬间被里面的光芒眩住了眼睛,一脚踏在满地的宝石上,几乎跌倒。她下意识地攀着站起身,却发现手里抓着的是一支高达六尺的血珊瑚。头顶上苍穹变幻,竟是石室屋顶上镶嵌了无数的凝碧珠和火云石,布成了四野星图!

她失声惊呼起来:天啊,这里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的宝石!难怪,只要一点点光照进来,这里就会如此辉煌夺目。

闪闪手里下意识地抓了一把各色宝石,在王陵密室最深一间里茫然四顾,连惊呼都已经发不出来——那么多的珍宝!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不,就算是最荒唐的梦里,她也不曾梦见过这样奢华的场景!

那就是星尊帝和白薇皇后的墓室?

最后的这间密室是圆形的,居中有方形的白玉台,台上静静地并排躺着两座玉棺。石窟顶上有淡淡的光辉射落,笼罩在玉棺上,折射出神秘美丽的光。

这光,是从哪里来的呢?她下意识地抬头。

在她出神的时候,身后的盗宝者已然鱼贯进入,看到这样堆积如山的珍宝,齐齐发出哄然欢呼。在所有人都放下行囊,开始掠夺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没动,对眼前价值连城的宝物连眉头都不动,只是细细地打量着这最后一间地宫里的一切。

白玉台上的两座玉棺里,左侧那一座的棺盖有略微移动的迹象,里面露出一个精细的铜片,似在遇到外力进时,触动了里面的机簧——星尊帝玉棺里设置的最后一道防护,想必力量极其可怕吧?不知那个搬动玉棺的盗墓者是否还活着。

最后,他的目光和闪闪一样,投到了玉棺的正上方——

“哥哥!”忽然间,盗宝者忽然听到了一声狂喜的惊呼。

那是音格尔的声音,却因为喜悦而不成声。一路同行下来,诸人从未想象过一贯冷静的少主,竟会发出这样颤抖的声音。闪闪诧然抬头,循着声音看去,也脱口惊呼起来——有一个人!在这个离地三百丈、只有亡魂出没的地宫里,居然看到了一个活着的人!

那个人被一支锈迹斑斑的金色长箭穿胸而过,钉在密室的最顶端。

闪闪一声惊叫,手里的烛台掉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整个寝陵密室内重新陷入了寂静无比的漆黑——那是百丈地底,帝王长眠之处特有的”纯黑”,除了执灯者的七星灯,任何人间的火都无法照亮。

然而,音格尔的情绪却并不因光线的消逝而减弱。

“清格勒!哥哥!”他对着虚空呼喊,声音里有无法压抑的颤抖,“你听见了么?是我,音格尔!我来救你了,哥哥!天见可怜……你果然还活着。”

所有盗宝者悚然动容——除了族里德高望重的九叔,一行人从未料到此次在星尊帝的寝陵密室内,竟然能见到失踪已久的清格勒大公子,不由得都在黑暗里呆在当地。

“咳咳,咳咳……”那个人却没有回答,只是低哑地咳嗽了几声。

“清格勒,再忍一下,我马上把你放下来。”音格尔急急地说,衣襟簌簌一动,跳上了玉棺,“我马上就放你下来!”

“少主,小心!”九叔在暗夜里疾呼,却无法阻拦少主的莽撞。

他也知道,少主自幼以来受这个唯一哥哥的影响极深,就算是清格勒几次三番对他痛下杀手,少主竟是宁可死也不揭穿对方——从最初的盲目崇拜和畸形依恋,到最终的决断和奋发,这中间的心路只怕是旁人无法领会的。

所以,尽管过了十年,尽管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少主还是孤注一掷地冒了极大风险,带着人下到万丈地底,去解救这个杀害自己的唯一兄长。

“好险。”黑暗里有细微的响声,音格尔短促地啊了一声,避开了暗器,手脚却丝毫不停。暗室内只听长鞭破空,音格尔竟是凭着方才的一刹印象确定了方位,长索如灵蛇般探出,卷住了石室顶上清格勒胸口的那支金箭。

顿了顿,他低声喊道:“哥哥,我要拔箭了!你忍一下!”

“唰”的一声轻响,长索卷住箭,唰地收回。只听头顶那个人痛呼了一声,音格尔抖动手腕倏地缩回长索,然后立刻伸出了手臂,去接那个从顶上坠落的身影,低呼:“哥哥,小心!”

被钉住的黑影从顶上落下,清格勒落入了他的手臂。然而让音格尔震惊的是,那个八尺男儿竟然那么轻!

“哥哥……”一瞬间,音格尔的声音有点哽咽——被活活钉在墓室十年,哥哥是怎么活下来的?没有风,没有光,只有满室的宝物和死人的灵柩,这样的十年,怎能让人不发疯?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音格尔……是你么?”怀里的人终于发出了低哑断续的问话,冰凉枯瘦的手攀着他的肩膀,“是你……是你来了么?”

他默默地点头,泪水忽然就沁出了眼角。身后当啷啷的响,是闪闪那个丫头在黑暗里满地地摸索着她的宝贝烛台——然而他却宁可她晚一点再找到,免得自己如今满脸的泪水被那些下属看到。

“你来……干什么呢?”清格勒急促地呼吸着,吃力地问,“来杀我吗?”

随着语声,他嘴里吐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闷气息,带着腐烂的味道——仿佛是这个地底的死亡已然侵蚀了他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