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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和村正 · 二

[日]小酒井不木2018年07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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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辻,在日本桥开了一家经纪人股份公司。您知道,股票公司一般都很迷信,刚才我也说了,我一点儿也不相信迷信。可因为最近我遭遇的不幸和灾难让我完全成为一个迷信家了。也就是说,从来不相信因果报应呀、吉利不吉利之类事情的人,为了证明自己生活平静,从未碰到任何不幸这一事实,反倒渐渐开始相信起迷信来了。

我现在拿着的,其实是我前妻的遗骨。我前妻一年半前去世,此后我家接连遭遇不幸,先是我死了后妻,之后我也变成了残废。这些不幸和灾难全是我前妻的报应所致啊。我这样说,您可能会笑话我迷信,不过听完我下面的话,您可能就明白了。因为我前妻不是自然死去的,而是自杀而亡的。

虽然我以前也听说过女人的执著痴迷很可怕,但我四十二年来做梦也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她之所以自杀无外乎是因为嫉妒。她因为气愤我在外面有女人而用日本刀刎颈身亡。我是她家的养子,我们结婚两年后,父母就都相继去世了,只留下我俩相依为命。我们没有孩子,这也是让她发狂的原因之一。本来她就是一个丑女人,刚开始我对和她的姻缘不太愿意,可是因为种种情况还是和她结婚了。或许这就是错误的根源。也就是说,我如果断然拒绝去她家的话,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可我当时意志薄弱,才酿成了现在的悲剧。当时,媒人使劲劝我,说即使对方相貌不好,你也可以找别的女人啊。但可笑的是,我听了媒人的话,找了别的女人,却导致我的前妻因恨我和那个女人而自杀。

我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相貌丑陋的女人生性残忍。我的经历说明这种女人的残忍天性在死后会变本加厉。我在外面找的这个女人曾做过艺伎,这个消息传到我前妻的耳朵里以后,家里就变得整天气氛暗淡。她不光向我哭诉,有时甚至咬我,埋怨我。之后,公司的人甚至帮我将此事告上法庭。这种情况反复出现后,有一天晚上,我索性去了那个女人那儿。我不在家的时候,她用我家代代相传的叫“村正”的日本刀刎颈自杀了。

好像听说这把叫“村正”的日本刀,会给拥有它的家庭带来不幸。据说,此刀一旦出鞘,必见血光。好像拥有它的第四代主人在发疯之后,就用这把刀杀了他的妻子。我的前妻也是发了疯,然后用这把刀自杀的。要是不小心的话,我说不定也会被这把刀杀死的。佐野治郎左卫门的戏中有“笼钓瓶真锋利啊”的台词,我想那把刀就是村正吧。我家祖传的日本刀“村正”也和那把“笼钓瓶”一样,非常锋利。我的前妻右手握着这把“村正”,横刎自己的颈部。伤口竟达脊椎骨,连验尸官都吃惊不已。仅仅一刀,并且是女人的力量,都能划出这样的伤口,只能推测为刀太锋利的缘故。之后,我也亲身尝试了一下“村正”的刃口,确认了一下它究竟有多锋利。我一直认为,不管多么锋利的刀子,只要使用它的人不擅长的话,是不会很麻利地切断东西的。但尝试了这把刀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我老婆自杀前留下了一封可怕的遗书,那封遗书上说,她将变成幽灵,然后杀死我的女人,并且让我变成残疾,或要我的命。果然,我们遭遇了那样的命运。

不过那时,我只是认为那是女人怀有嫉妒心的套话,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前妻死后半年,我和那个女人都平安无事。接着,我感到自己忙不过来,就把那个女人娶回家,做了我的后妻。恐怕这件事就是招致不幸的开端吧。

我的家里有一只从祖母时代就开始饲养的母猫叫三毛。这只猫的身体很肥大,当时我的前妻就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这只猫。可以说,她对这只猫的疼爱已经非比寻常了。当发现前妻自杀后的尸体时,三毛就蹲在尸体上,我公司的人很吃惊,想赶走它,可它在很长时间里怎么也不愿离去。三毛一点儿也不喜欢我的后妻。我的后妻想抱抱它,它一定会抓她,之后逃走。在前妻活着的时候,我就不太喜欢三毛。前妻死后,三毛好像对我也开始抱有一丝敌意了。三毛常常静静地蹲着,凝视着我们。看到三毛凝视我们的眼神,我和后妻不禁浑身不适。慢慢地,后妻说那只猫带着前妻的灵魂,请求我把它扔掉。第一次我让店里的人把它带到牛込一带扔了,可过了两天它又好好地回来了。我们越来越讨厌它,之后,把它扔得更远,可每次扔掉三四天后,它肯定自己会回来。后妻曾想过干脆毒死它算了,可是有点儿担心它的怨灵来报复,最终没有实施。

就这样,前妻死后过了一年多,有一天,后妻突然说,右眼模糊,看不清楚东西了。我马上劝她去看眼科医生,可我后妻是××教的教徒。她认为祷告一下就会好的,不去看医生,而去附近的××教教会祷告了,然而眼睛却越来越看不清楚了,我一味主张她去看医生,可后妻相当顽固,执意反对。

有一天,后妻从××教教会回来,对我说,向神祈祷之后知道自己的眼病是我前妻的冤魂作祟,三毛身上带有我前妻的冤魂,所以只要三毛在的话,眼病就不会好。因此,她以后要祈祷让三毛消失。我对这种事情能否应验,内心极为怀疑。

但不可思议的是,从那时起不久,三毛突然消失了。过了十天,甚至二十天,它都没有回来。后妻听说后大喜,越来越相信神灵的法力,也乐观地认为自己的眼病马上就会好的。

可是她的眼病一点儿没见好,反倒越来越看不清楚了。即便这样,后妻只相信××教的法力,而不去看医生。

一天晚上,我回家很晚,平时后妻一定要等我回家之后再睡的,可那天晚上,她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就早早躺下了。她一直喜欢开着灯睡觉,可那天晚上觉得晃眼,就把灯关了。我和平常一样,打开卧室的门,听到我的声音,后妻坐了起来。就在那时,我看见黑暗中发光的猫眼。

“三毛!”

我不由大叫一声。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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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妻也大叫了一声,从床上跳起来,打开了灯。可是,房间里根本没有三毛的影子。我们不由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复杂,半是惊慌,半是放心。

“哎呀,吓我一跳。”妻子说。

“我看错了,不好意思。”

说完,我换上睡衣,让她躺下后,关了灯。在我正要睡的时候,又看见后妻枕头跟前有一个和刚才一样闪亮发光的东西。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打开灯一开,还是没有猫。

“哎呀,怎么了?”

她吓了一跳,问道。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我回答道,声音有些颤抖。

接着我关了灯,再次躺下了。不久我再次朝她那边一看,又看见了发光的东西。我抑制住兴奋,悄悄地抬起右手,朝发光的地方伸去。我使劲一抓,竟然抓住了她的鼻子。

“你干什么呢?”后妻笑着说道。我根本笑不出来,再次把手伸向发光的东西,这一次碰上了她的右眼睫毛。我心头一紧,把手缩了回来。

像猫眼一样发光的东西正是她的右眼。那个时候,我感觉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的后妻变成了猫。

这是猫的报复!这是前妻的咒怨!想到这儿,我惊恐万分,连告诉她的勇气也没有了。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第二天,我下决心不把这件事告诉她。因为我觉得要告诉她的话,她可能会发疯的。说不定是我的错觉,之后我在黑暗中仔细观察她,她的眼的确像猫眼一样会发光。

从那时起,我才慢慢相信因果报应。现在回头想想,她的眼睛发光,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相信因果报应的心理,已经非常坚定了。

后妻全然不知此事,依然去××教会。不久,她的右眼完全失明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不再发光,我心里还高兴了一阵儿。可是她的眼睛不仅不能恢复了,而且她的右眼慢慢突起,同时她说头疼得厉害。

有一天,她突然发高烧,卧床不起。我不敢怠慢,要请医生,她竟然同意了。前来检查的N博士,给她检查完后,把我叫到一边,小声问我道:

“起初,您太太的右眼是不是像猫眼一样在黑暗中发光?”

我很吃惊,答道:“是的。”

“这是一种叫‘脑神经胶质瘤’的病,是视网膜上长出的恶性肿瘤。这种病小孩比较常见,大人有时候也会得。像猫眼一样发光的时候摘除就好了,可是现在为时已晚了。”

“您说为时已晚,是不是说她的右眼已无法医治了?”

我担心地问医生。

“不!遗憾的是,肿瘤已扩展到脑部,并且并发急性脑膜炎,已经没有恢复的希望了!”

听了这话,我犹如五雷轰顶,后悔得直跺脚,可已经来不及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后妻因高烧说起了胡话。

“三毛来了!”

“三毛来了!”

……

就这样不停叫喊着。第三天下午,二十七岁的她闭上了眼睛。即便我知道她的眼病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原因,我依然坚信她是被前妻冤魂的报复害死的。我开始在心里诅咒前妻的冤魂和携带那冤魂的三毛。要是三毛那个时候在家的话,我肯定对它极度憎恶,乃至会打死它。

我把她的尸体搬到了客厅,因为这个客厅带有走廊,前面靠近庭院,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房间。我取下木窗,让她的脸冲着庭院,点燃了一支香。香的烟飘在院子里新长的绿叶间,这种情形是我至今难以忘怀的最悲痛的印象。

接着,在旁边的房子里,我和亲戚们一起商量了丧事及相关事情的准备工作。

但片刻之后便有公司里的手下人慌慌张张跑来找我。

“老板,不好了,三毛出现在院子里了!”

一听这话,我愤怒得血直往头顶上冲。我想,向三毛报仇的时刻终于到了,我跑到里间,把日本刀“村正”拿了出来。可一打开停放尸体的客厅的拉门,只见三毛一动不动蹲在尸体上。

我“噌”的一下拔出了刀,三毛可能感觉到了我的杀气,一下子跳起来,跑到院子里去了。我也追到了院子里。看见三毛正在爬院子里的杉树,追上去“咔嚓”一下朝三毛砍去。

最后只感到手发麻。

正感疑惑时,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左脚和右眼像灼烧一样地疼。

本来想着砍中三毛了,结果被它逃脱了。只是把直径五寸见方的杉树树干砍成两节。上面的一节树干倾斜着倒下时,它的尖刺入我的左脚里。同时,一根树枝尖“扑哧”一下刺入我的右眼。

讲到这儿,戴墨镜的男人叹息了一声。列车依然发出同样的声响,可我感觉,自己像被带到了一个恐怖的世界里去了。

“哎呀,我讲的故事太长了吧!”

那个人继续讲道:

“之后,我被马上送进医院,只是右眼瞎了,左脚因为感染化脓,不得已从膝盖以下截掉了。后妻的丧事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进行了。我住了四十天医院后,安上假肢能自己走路了。三毛此后一直未见踪影,永久地消失了。我深信,我变成残疾也是前妻的诅咒所致。”

他讲完时,雨停了,天也白蒙蒙地开始放亮了。在名古屋和那个人分别后,我直奔到家一看,母亲因为脑溢血已陷入严重的状态,四天以后,虽然一度恢复意识,但最后还是故去了。我一直认为在列车上听到的那令人恐怖的故事,就是母亲死亡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