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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监禁 5 定居地 · 2

[美]弗朗西斯卡·海格 2019年02月2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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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春天,新庄稼开始收割,饥荒渐渐消退。母亲突然坐着牛车来了。本带她来到我家时,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招呼她。她看上去和以前一样,这让我更加感觉到,自己一定改变了许多。不仅仅是年纪不可避免地大了六岁,而是我已经作为一个欧米茄人生活了这么久。这件事彻底改变了我,比饥饿造成的变化还要大。来到定居地后,我遇到过几个阿尔法人,包括议会的税收官,偶尔造访欧米茄集市的奸诈商人。在阿尔法人中间也有流浪汉和穷人,在寻求更好生活的途中,有时会经过欧米茄人的定居地。他们与我们目光相交时,眼中满是轻蔑的神色。我听到过他们是如何称呼我们的:怪物,绝后之人。比这些言语更伤人的是细微的举止,显示出他们的蔑视,以及对欧米茄污染的恐惧。即使是最穷困潦倒的阿尔法商人,被迫屈尊与欧米茄人交易,在接过他们递出的铜币时也会战战兢兢,唯恐碰到欧米茄人的手。

虽然我在离开村子时被打上欧米茄烙印,当时我并不真正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还记得母亲在道别时没有拥抱我,这让我大为受伤。现在,她尴尬地站在我的小厨房里,我已有了自觉,知道不该伸手去接触她。

我们就那么面对面,坐在厨房桌子两边。

“我来是为了给你这个。”她一边说着,递给我一个金币。她说扎克寄给她六枚金币,每一个都抵得上半年的收成。

我把金币拿在手里翻来翻去,体温很快传到它上面。“为什么给我这个?”

“你会用到它的。”

我指了指周围的房间,还有挂满无花果的藤蔓,透过小小的窗户就能看到。“我用不着。我过得还不错,而且之前你也从没关心过我。”

母亲探身过来,轻声说道:“你不能留在这儿。”

我把金币扔向桌子。它转了几秒钟,最后咣当一声倒在刮痕累累的木头桌面上。“你是什么意思?把我赶出村子对你来说还不够吗?”

母亲摇了摇头。“我当时并不想这么做。也许我不该这么做。但是你必须拿上钱赶紧离开,立刻就走。这是因为扎克……”

我叹了口气。“永远都是扎克。”

“他现在权势很大,这意味着他会有敌人。人们在谈论他,关于他在议会干的事情。”

“他干了什么?我们刚十九岁。他才在议会正式干了一年。”

“你听说过将军吗?”

“每个人都听说过将军。”欧米茄人尤其清楚。每次传言有新的反欧米茄政策出现时,人们在集市私下议论的都是她的名字。最近两年税收官向我们要求更高的税率时,总是基于将军最新的“改造措施”。

“据说她只比你和扎克大一岁。人们在议会里经常树敌,卡丝。大多数议员都活不长。”他们的孪生兄弟姐妹也一样,不过母亲不必把这一点说出来。“你知道扎克是什么样的人,奋发图强,野心勃勃。他现在已经被称为‘大改革家’了。他有追随者,跟有权有势的人一起共事。很快就会有人前来抓你了。”

“不行。”我把金币从桌子上推过去,“我不会离开的。就算他有敌人,也不会让他们抓到我。他会保护我的安全。”

她将手伸过桌子,似乎要抓住我的手,但在半途停止了。我不禁想道,有多久没有人温柔地抚摸我了?

“这正是我所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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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地望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一定听过看护室。”

这是定居地流传过的许多故事之一,就像风滚草一样翻滚掠过这座平原。人们私下传说,在温德姆议会大厅下面某个地方,有一个秘密监狱,议员们用来囚禁他们的孪生兄弟姐妹。这个地方被称为看护室,是一座地下的掩体设施,欧米茄人被终生关在那里,这样他们有权有势的另一半,就不会因为有人袭击他们的欧米茄兄弟姐妹而受到伤害了。

“那个?那只是个传说。就算它真的存在,扎克也绝不会这么干。他不会的。我最了解他了。”

“事实并非如此,你只是他最亲近的人。这不是一个概念。他会来抓你的,卡丝。他会把你关起来,以保护他自己。”

我摇头表示不信。“他不会这么做的。”

我这是在试图说服她,还是自己?不管怎样,她没有跟我争论。我们都知道,我是不会走的。

在离开前,母亲从牛车上伸出手来,再次将金币塞到我手心里。牛车离去,越来越远,我感受着金币在手掌中的温度。我没花掉它,试图用来做生意或者买吃的。我一直把它留在身边,就像以前保存爱丽丝的钥匙一样。每次当我握着它时,我就想起扎克。

从小时候起,扎克就迫使我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幻象。他一直想要出卖我,这让我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承认或透露我知道的任何事情。现在我又这么做了,又是因为他。幻象又开始造访我,通常是在醒来前一刻,或者在地里当我停下来,将水瓶里的水淋到脸上时突然出现,我拒绝承认这些景象有朝一日会变成事实。我选择信任他,否认自己的幻象。“他不会这么做的。”我这样重复对自己说。我想起在烙印之后,他在给我冲洗伤口时那么温柔。我还记起我们俩一起度过的岁月,那时我们长年累月被村子里的人用怀疑的目光审视。当然,我也清晰地记得他的敌意,以及许多次残忍的行径,但我也知道他曾经依赖过我,就像我曾经依赖他一样。

因此我更加卖力干活。到了收获时节,通常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我的双手就会因为使用镰刀而长满老茧,麦糠扎得我的指甲缝里流出血来。我尽量让自己全神贯注在周围的声响上:镰刀割麦的嚓嚓声,成捆的麦垛扔在地上时砰的一声,以及其他人的呼喊声。每天我都工作到很晚,直到夜幕终于不情不愿地降临,我才在黑暗中踏上回家的路。

这个方法奏效了。我几乎已经让自己确信他们不会来,直到他们来了,我才意识到,这些武装骑士到来的场景,对我来说就像手里的镰刀,或者田地和家之间的路一样熟悉。

当骑士把我抓上马时,我瞥到一些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那枚金币从我口袋里掉到地上,迅速消失在马蹄翻滚的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