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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亡灵归去 · 一

阿菩2018年09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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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灵心中一动,羿令符眼皮一跳。

“快了!”两个人同时想。

“白虎老大!白虎老大!”有莘不破想叫,却叫不出来。这是什么地方啊!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明黑暗,甚至连自己也没有!他唯一剩下的,就是那点坚持着不肯散去的意志。

一阵阵的迷茫,一阵阵的恍惚,这是少阴真境呢?还是伪境?如果是伪境,自己如何奋力一击啊?有莘不破发现自己不是没有了力量,而是根本不知如何发力,仿佛整个人只剩下一缕幽幽荡荡的灵魂,这情形比在蛊雕的肚子里时还要糟糕。

他的记忆开始回流,回到刚才杀死“雒灵”的那一刻,回到初见雒灵的那一刻,又回到把江离从雪里挖出来的那一刻。然后,连江离也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

“不!”他想抓住什么,但用什么去抓呢?没有手,也没有刀。他回到了更早以前,一个老人告诉他:“越过了这大荒原,就不再是商国的势力范围了……”

然后,大荒原的概念也消失了。他想起了他的师父,那个神秘而伟大的男子。他有一身奇奇怪怪的本事,但那时候有莘不破却不想学,师父也没坚持让他学。“等你扎好根基,这些运用法门上手很快的……”师父和祖父更重视的,是他能在德行和大略上有所长进。

所以除了那些实打实的功夫,师父还跟他说了很多大道理。这些大道理真烦!虽然师父说的这些大道理,他在祖父身上看得一清二楚:祖父也是遵从这些道理做人做事的吗?还是他的举动刚好和这些道理相符?也许祖父和师父是伟大的,但是有莘不破却更喜欢待在奶奶身边,听奶奶在他睡觉前给他讲一个个动人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最感动有莘不破的,是一个叫做有莘羖的男人。那是一个灭族的故事,那是一个悲壮的故事。如果祖父当初采取更加激烈的行动——直接造反,也许这个故事的结局会有所不同吧。可是他并不清楚在那之前,祖父是否曾有过造反的念头。自从甘之战之后,契的子孙便默默地为大禹王的子孙们守卫着东方,向大夏礼以臣节。

可是那些故事也渐渐远去了。终于,他记起了那个香甜的乳··房。那是谁的乳··房?母亲的?她在哪里?还有父亲,他在哪里?父母的早逝,给他留下的只是淡淡的、间接从旁人口中得来的回忆,这回忆浅淡得还不如这香甜的乳汁徘徊在口舌间的温馨味道。

然后,连这乳汁也消失了。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空白了,为什么他还有意识?

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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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丽、好威武的鸟啊!这是哪里来的记忆?为什么会隐藏得这么深?难道它隐藏的地方是在自己代代相传的骨血之中?难道它是自己灵魂的最终渊源?

震动、震动,一阵大爆炸以后,这个托名有莘不破的少年终于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有莘不破睁开眼睛,看见了白虎。

“嘿!好小子,还以为你早化掉了,没想到你居然能支持这么久!”白虎周围的空间正产生扭曲,它的身体也正在消失。

“我还没死!”有莘不破闻到一股逐渐消失的清香,然后他看到了一片越来越淡的青光下,坐着颓靡的江离,“哈!我们成功了!”

“对!”回应他的不是江离,而是另一个声音。有莘不破转过头去:桑谷隽脸上的疲倦和江离不相上下,他身边有一垄土包,正在渐渐平复,土包中发出一声:“嗞——”

“蚕祖说,”桑谷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以后就靠我们自己了……啊!”三大始祖幻兽一齐消失之后,一股浓烈的妖气向他们逼了过来,此时他们三个已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龙爪秃鹰掠地飞来,一爪一个,抓住了有莘不破和江离。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叼起了桑谷隽。当他们三人逃到羿令符背后,这才看清楚那团巨大妖气的全貌:半身人形的涂山氏身下,八股妖气不受统摄四处乱闯。

“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涂山氏似乎也在喘息,一条尾巴形状的妖气正试图让其他八股妖气恢复秩序。

“她居然还没死!”有莘不破叫道,“看来麻烦啊!”突然,他听见了江离的悲泣声:“师兄!”江离居然流泪了——在大荒原的时候,江离虽曾动用“慈力?牵机引”而流泪,但那并不是因为他动了感情。而现在,他居然为若木而流下了遇见师父以后的第一滴真正的泪水。

若木睁开了眼睛,但似乎没有看见流泪的江离,他的眼光停在五色丘冢上,跟着便微笑着阖上了。一股草木清气弥散开来,飘荡在这个世界上,这是一个刚刚逝世的人发出的气息,但带给所有生灵的却是生生不息的暗示。

五色丘冢飘起点点光华,在阳光下灿灿生辉,聚成一只蝴蝶形状,向七香车飞来。蝴蝶停在若木身上,消散了。微笑的若木慢慢化做青青的桑枝,混迹在七香车的各种草木之中。

当江离最后一滴眼泪落下时,若木已经不在了;当桑谷隽最后一声“姐姐”脱口时,蝴蝶已经消失了;桑鏖望倒了下去,不知是身体失去了力量,还是精神失去了支撑。

七香车上,多了一段连理枝;连理枝上,时而出现蝴蝶的幻影。

那是逝去的人留给还活着的人的最后安慰。

还能保持清醒的羿令符发现:涂山氏的妖气又是一阵巨大的变异。仰头望去,那个幽怨的女人竟然也望着七香车流下两行泪水。“她为什么要流泪?”羿令符能够看破一切假象,却看不破这个女人的内心。

突然,羿令符见身边的雒灵闭起了眼睛,他心念一动,涂山氏唯一还能控制自如的最后那根尾巴也躁动起来。但涂山氏却没有去控制它,相反,她捧着面庞,突然放声大哭,又突然放声大笑,没人知道她在哭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在笑什么。

有莘不破不解地看着涂山氏疯狂的举措,目视羿令符,羿令符指了指雒灵。有莘不破心中一动:“心宗!”江离说过,雒灵是心宗的高手。虽然心宗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门派有莘不破并不了了,但雒灵显然正趁着涂山氏心灵出现破绽的时候大举进攻。

大股大股的妖气随着涂山氏的举措而进一步失控,向四面八方无序地涌去。其中一股化做毒瘴,向众人冲来。羿令符大吃一惊,踏上一步,拦在众人前方。但他的日月弓擅攻不擅守,自保有余,要护住这么多人却无办法。就在妖气将撞上羿令符的时候,那个裹着季丹洛明和桑季、已经在众人不觉中出现裂缝的天蚕丝球飞了过来,挡在他前面,和妖气一撞,丝球裂开散落,妖气也退避三舍。

桑季全身疲软地掉在地上,季丹洛明却天神般地屹立在最前面,一个气障从他身上张扬开来,笼罩了十丈方圆,把所有人都罩在里面。强大的妖气一碰到这个气障,也马上被弹了开去。地上的桑季见季丹洛明甫脱拘束,居然还这样了得,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季丹洛明一眼扫去,有莘羖和桑鏖望两败俱伤,若木不知去向,只剩下几个年轻人在支撑大局:“哼!居然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他也来不及问明缘由了,因为涂山氏虽然已经被乘隙而入的雒灵逼得完全抓狂,但九股妖气却凭直觉向扰乱它们平衡的心力之源冲来。季丹洛明的气障在九股妖气的冲击下慢慢萎缩,季丹洛明也步步后退,气障在缩到三丈方圆的时候终于稳住。

有莘不破叫道:“季丹伯伯!光凭防守,不是办法。”

季丹洛明点了点头,右手虚探,掌心上空裂开一个异度空间。在这个极为狭小的空间里,几道不知名的力量互相冲撞,每一次冲撞就是一次看似轻微却隐含无穷力量的爆炸。

“难道这就是若木哥哥所说的‘空流爆’?”有莘不破心想。以前他见到季丹洛明施展功夫,一见就能模仿个五六分,再经季丹洛明一指点,马上就学会了。但此时见了这一招却全然捕捉不到其中的奥妙。

季丹看了看涂山氏,又看了看地上眼睛紧闭的有莘羖,犹豫着。

“季丹伯伯,这一招要聚气这么久啊?”

季丹洛明摇了摇头说:“受了我这一招,连灰也不会剩下,可那是有莘嫂子的身体啊。”

有莘不破一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羿令符突然踏步走出了气障,说:“我试试吧。”

“启儿、启儿……”涂山氏又哭又笑的声音回荡于天地之间。若木是夏启的后裔,也是涂山氏的子孙血脉,若木的逝世引发了涂山氏潜藏的母爱慈心,正是这一点让这个魔化的九尾狐神内心防线出现了破绽而被雒灵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