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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诗人自渎 · 19

[捷克]米兰·昆德拉2018年09月1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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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雅罗米尔与女大学生恋爱的第一个星期,他真正地进入尘世之中;他知道他是个美男子,他很英俊,很聪明,满脑袋奇思妙想;他知道戴眼镜的姑娘爱他,他离开她的时候,她感到害怕(她说过,就在那天晚上他们在她门前分手的那一刻,她看着他离开,脚步轻捷,她说她看到了他真正的表面:一个渐渐远离、逃离、消失的男人的表面……)。他终于找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在两面镜子中找寻了很久的自己的形象。

第一个星期,他们天天见面:有四个晚上他们去散步,逛遍了差不多整个城市,他们去了一次剧院(他们在包厢里拥吻,根本没看演了些什么),去看了两次电影。第七天,他们再次散步:天很冷,外面都结冰了,雅罗米尔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外衣,在衬衫和外套之间也没有背心(因为妈妈强迫他穿的灰色羊毛背心在他看来简直是退休的外省人穿的),他既没戴礼帽也没戴便帽(因为眼镜姑娘曾经在第二天夸过他以前相当讨厌、难以打理的头发,说他的头发和他一样桀骜不驯),而且由于他的长袜松紧带松了,老是顺着他的腿肚子滑下来,缩进他的鞋子里,实际上他脚上也只有一双低帮鞋和灰色短袜(这样他正好避免了袜子与裤子色调的不协调,因为它实在不符合优雅的要求)。

他们在七点钟敲响的时候碰面,开始了郊区冰天雪地中的散步,雪在脚下吱嘎作响,他们可以随时停下来接吻。让雅罗米尔着迷的是姑娘身体的顺从。一直到与大学生接触之前,他接近女性身体的过程仿佛一段长长的旅程,他渐渐地达到不同的阶段:让姑娘同意和他拥吻需要时间,他能把手放在她的胸脯上也需要时间,而当他能触摸姑娘的臀部时,他觉得已经走得很远了——远得不能再远。可是这一次,从第一刻起,就发生了意料不到的事情:女大学生就在他怀里,绝对顺从,毫无防备,做好了一切准备,他能抚摸他要抚摸的一切地方。他把这看成爱的重要证明,可同时他也感到尴尬,因为他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自由不知怎么办是好。

而这一天(第七天)姑娘暗示他说,她的父母经常不在家,说她很高兴邀请雅罗米尔到她家去。突然讲了这些话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都知道在一套只有他俩的房子里意味着什么(要知道眼镜姑娘正在雅罗米尔的怀里,她不拒绝他的任何行为);他们沉默着过了很久,姑娘用坦然的声音说:“我认为在爱情上没有阴谋可言。只要我们相爱,什么都可以交给对方。”

雅罗米尔衷心赞成这宣言,因为对于他来说也是同样,爱情意味着一切;但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作为回答,他停下脚步,凝视着姑娘动人的双眸(他忘了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姑娘的眼睛是否感人根本很难看出来),然后他抱紧她,长时间地吻她。

一刻钟的沉默之后,姑娘又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还说他是她邀请上她家的第一个男人;她说,在她班上有很多男生,但她只是把他们当成同学来看;说他们最终都已经习惯她的这种态度了,还开玩笑地给她起了个石头贞女的绰号。

雅罗米尔非常高兴地得知他即将成为她第一个情人,但是他也不禁有点胆怯:他经常听人谈论做·爱,也知道和处女做·爱往往是很困难的。他此时无法集中思想听女大学生的滔滔不绝,因为他已经不在场;他在想那伟大的一天,肉欲和痛苦,从那天开始(马克思关于史前和人类历史的思想仍然给他启迪)他将真正开始生命的历史。

他们没有讲很多话,但是他们穿越大街小巷散了很长时间步;夜越深天气越冷,雅罗米尔的衣服又穿得不够,他感到自己浑身冰凉。他提议到什么地方坐坐,但是他们离市中心太远了,周围根本没有咖啡馆。以至于等他回到家里已经被冻到骨头里去了(在分手前他尽了一切努力才不至于让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喉咙疼。妈妈给他量了体温,发现他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