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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圈套

[美]乔治·卢卡斯2018年06月30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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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杜库伯爵的死期:

阿纳金·天行者脑中如星爆般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噢。我现在明白了。原来内心的恐惧也可以成为他的武器。

如此简单,又如此复杂。

这是不容置疑的。

杜库死定了。剩下的只是一些细节。

戏还在演;一场光剑闪烁、碰撞、嘶嘶作响的喜剧。杜库和天行者,一场只为一名观众举行一次的特别演出。绝地和西斯,转身、侧身、肉搏、劈砍、格挡……瞬间爆发的力量撕裂了周围的空气。

这些都毫无意义。因为热核炉中的火焰已经吞噬了阿纳金·天行者的绝地戒律,他的恐惧轻而易举地转化为愤怒,愤怒犹如一把利刃,令他手中的光剑相形见绌,有如玩物。

演出还未结束,但已经没有了悬念。它已经变成了一场哑剧,像引导着银河星团穿过无垠宇宙的时空曲线一样,精密复杂,却又毫无意义。

杜库多年的战斗经验已经无关紧要。他的高超剑术已经无力回天。他的巨大财富,他的政治影响力,高贵的血统,得体的举止,出众的品位——在他生命的岁月中为之执着奋斗的一切追求和自豪感——此时就像束缚他精神的锁链,迫使他低头屈服。

就连他对于原力的认识都成了一个玩笑。

正是这种认识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让他在头脑中反复揣摩这种可能性,就像是在仔细鉴别一块冰冷的黑色宝石。他精心设计的闹剧已经蜕变成一出俗套的样板剧,而剧中主人公的死不会换来观众的一滴眼泪。

可对于阿纳金,这场战斗中只有恐惧与暴怒。

现在只有他挡在死亡面前,奋力保卫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人,他再也不能有任何闪失。他意识里死星的毒龙正尽力想冻结他的力量,在他耳边悄声重复着,杜库曾经击败过他,杜库拥有全部的黑暗力量,杜库如何夺去他的右臂,杜库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倒了欧比万,此时他是如何孤立无援,他绝对不是任何西斯尊主的对手——

但帕尔帕廷说的“愤怒是你的武器”让阿纳金打开心中的熔炉,他所有的恐惧和疑虑都在熊熊烈火中化作灰烬。

当杜库伯爵挥舞光剑向他扑来时,沃图的拳头从阿纳金的童年记忆中跳出来,把西斯尊主打得踉跄后退。

当杜库用黑暗面从宇宙中积聚全部的力量,向他抛来一块锋利的耐钢桌碎片时,施密·天行者的柔声低语“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阿纳金”把它摔到一边。

他的思想一直被心中熏烧的黑烟所笼罩;雷声使他的神志变得阴暗。在阿尔戈纳星,在贾毕姆星,在塔图因星的塔斯肯营地,这股烟云笼罩了他的思想,遮蔽了他的双眼,使他在黑暗中四处挥剑,大开杀戒;但此时此刻,在这艘战舰里,在无边无际的太空荒漠中这颗充满生命的砂粒中,他打开了内心的防火墙,恐惧和愤怒喷薄而出,它们冲出了他的头脑,充盈着眼前的战斗,阿纳金的思想清澈无比。

他清晰地感到,现在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抉择。

他作出了抉择。

他想要胜利。

他决心要让杜库也尝尝断手的滋味。他将决定付诸现实:他的剑锋与意志同行,蓝色的火焰烧穿了科雷利亚纳米丝,分解皮肉,斩断筋骨,西斯尊主持剑的右手,带着烧焦的毛发气味和一缕青烟坠地。断手中紧握的红色光剑仍然没有熄灭。阿纳金的心为这赤色光刃的坠落而歌唱。

他伸出手,原力把那光剑递到他手中。

阿纳金又斩下杜库的另一只手。

杜库双膝跪地,面无表情,哑口无言,他的武器在空中旋转着落到胜利者手中。阿纳金对未来的憧憬此刻正呈现在他眼前:两把光剑指向杜库伯爵的喉部。

但此时此刻,现实与梦境略有不同。两把光剑都在他手中,他完好的左手中拿的正是人造的、闪着血色光芒的西斯光剑。

杜库战战兢兢,缩作一团,虽然已被击垮,他在内心深处仍抱有一线希望,希望他是错的,希望帕尔帕廷没有背叛他,希望这一切仍在按计划行事——

直到他听见一个声音说“干得好,阿纳金!干得好!我就知道你能行!”他意识到这正是帕尔帕廷的声音,他内心深处最黑暗的角落预感到议长接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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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他,”帕尔帕廷说。“现在就杀。”

天行者的眼中只有燃烧的火焰。

“议长,求求您!”他惊叫着,声音里透出绝望和无助,他平日的贵族气质荡然无存,勇气已成可耻的回忆。他只能乞求饶命,正像他的那些手下败将一样。“求求您,您说过会赦免我的!我们有过约定!救救我!”

他的乞求换来的怜悯不比他曾施舍过的怜悯更多。

“约定的前提是你得先释放我,”帕尔帕廷的声音冰冷得像虚无的太空。“而不是你用我作诱饵来杀我的朋友。”

他这才明白,所有的一切的确是在按计划行事。这是西迪厄斯的计划,而不是他的。这是为绝地设下的圈套,但绝地不是猎物。

他们是诱饵。

“阿纳金,”帕尔帕廷静静地说。“杀了他。”

多年的绝地训诫让阿纳金犹豫了;他低头看着杜库,他看到的不是什么西斯尊主,只是一个颤颤巍巍、满脸恐惧的老人。

“我不应该——”

但帕尔帕廷叫道,“快动手!快!”阿纳金意识到这不是命令。这其实,只不过是他一直都在期待的。

这是许可。

而杜库——

当他最后一次抬头看着天行者的双眼时,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被愚弄了。他从来都不是西迪厄斯真正的徒弟。他从来都不是西斯大权的真正继承人。他只是一件工具。

他的整个生命——所有胜利,所有奋斗,所有传统,所有原则,所有牺牲,他所做的每件事情,拥有的每件财产,对建立未来帝国和西斯大军的全部梦想和宏大理想——都只是一个可悲的谎言,因为所有这些都只为了一个目标。

他的存在只为了这个目标。

这个目标。

成为阿纳金·天行者痛下杀手的第一个牺牲品。

第一个,但他知道,他不会是最后一个。

架在他喉部的两把利刃像剪刀一样合拢。

干脆利索。

他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杀人者和被杀者都呆呆地注视着。

但只有杀人者眨了眨眼。

我杀了他。

杜库身首异处,但双眼仍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最后一刻那绝望的乞求凝固在他无声的双唇上。他的气管里发出一阵慢慢消失的叹息声,然后腰部弯曲,身体向前倒下,仿佛在向撕碎他生命的力量鞠躬致敬。

杀人者又眨了眨眼。

我是谁?

他还是那个沙漠行星上的小奴隶、那个擅长摆弄机器的小男孩吗?他还是那个传奇赛车手,那个唯一完成过危险比赛的人类吗?他还是那个不听管教、活泼好动、爱惹麻烦的绝地学徒吗?他还是一个星际飞行员、一个英雄、一个爱人、一个绝地武士吗?

这些人——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会做出他刚刚所做的事吗?

当他最终意识到自己必须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就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甲板抖动,战舰受到了新一轮鱼雷和炮火的袭击。杜库的头颅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一边,阿纳金清醒过来。

“怎么——?”

他就像刚从梦中醒来。他在飞,在战斗,继续战斗,而且在梦里,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梦里,因为他想做,所以一切做法都是对的。梦里没有规则,只有力量。

属于他的力量。

他不忍看到自己脚下那具无头的尸体,但他无法让自己的目光移开。他知道这不是梦,这确实是他干的,凶器仍然握在他手中,他跳入了罪恶的汪洋,潮水没过头顶。

他难以呼吸,即将溺死。

死者的光剑从他松开的手指中滑落。“我——我不能自已……”

话还没出口,他就发现这句谎言是如此空洞、如此无力。

“你干得漂亮,阿纳金。”帕尔帕廷的声音宛如一只温暖的手臂搭在他肩上。“不仅漂亮,而且是正确的。留着他太危险了。”

听到议长这么说感觉没什么错,但当阿纳金在心里重复这句话时,他知道他永远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相。他后背一阵战栗,这难以抑制的颤抖似乎即将扩散到全身。“他已经束手就擒……”

这个简单而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才是真相。

尽管真相像光剑一样在灼烧他的心,但他不能放弃真相。不管怎样,这让他感觉好过了一些。坚强了一些。他试着思考另一个真相:不是他不能自已,而是——

“我不该那么做,”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实、纯真、果断。现在他有勇气面对脚下的死尸和滚落的头颅了。

他能够正视这一切了。

这是犯罪。

他已经成了一名战争罪犯。

负罪感像一记重拳向他袭来。他感觉到了——这一拳打出了他肺中的空气,令他腿脚发软。肩膀上像是扛着一根高密度崩解质①制成的沉重轭条;一种超出他承受能力的无形重量正在压碎他的生命。

崩解质:collapsium,极其高密度的物质,是制造震波炸弹(EP2电影中詹戈·费特在行星环区投放的炸弹)的重要原料。

他对此无话可说。只说了一句,“这样不对。”

仅此而已。

这样不对。

“怎么会?解除他的武装理所当然;他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

阿纳金摇了摇头。“那不是理由。这不是绝地的方式。”

战舰又一次抖动,灯灭了。

“难道你从未注意过,”帕尔帕廷完全消失在黑影中,“绝地的方式也不总是正确的?”

阿纳金向那黑影望去。“你不明白。你不是绝地武士,你不会理解。”

“阿纳金,听我说。你结束了一条生命,却拯救了多少生命?你想过吗?”

“可是——”

“这没什么不对,阿纳金。这或许不是绝地的方式,但它是正确的。非常自然——他夺去你一只手;你要复仇。复仇就是一种正义。”

“复仇永远不是正义的。它不可能是——”

“别那么幼稚,阿纳金。复仇是正义的基础。正义源自复仇,而且就算是现在,复仇仍然是许多人所能指望的唯一正义。再说,这又不是头一回,不是吗?难道杜库比害死你妈妈的那些沙人更值得怜悯吗?”

“那次不同。”

那次在塔斯肯营地,他昏了头;他已经化作了一股自然之力,不受制约,如同沙暴一样没有思想、没有目的地席卷一切。那些塔斯肯人被屠杀了——但那是他无法控制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好像只是别人做过的事:是他听过的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罢了。

可是杜库——

杜库是被谋杀的。

被他。

故意杀死。

就是在这间将军室里,他与一个鲜活的生命相互对视,然后冷酷地决定结束那生命。他本可以选择正确的方式,选择绝地的方式。

但他——

他低头看着杜库的头颅。

他的选择永远无法逆转了。覆水难收。正如温杜大师所说,世上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

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想要第二次机会。

他不愿再想这件事,正如他不愿再想塔图因星上的那些死人。他以手掩面,想抹去那段记忆。“你说过不再提这件事的。”

“不会再提了。我们也不会再提起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那黑影和蔼地说。“我一直在为你保密,不是吗?”

“是——是的,当然,议长,可——”阿纳金此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确信只要时间能停止一会儿——一小时,哪怕一分钟——他就可以重新振作起来向前看。他必须向前看。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特别是在他不愿向后看时。

将军椅后的幕墙外绽放出一朵朵花,来袭导弹留下的螺旋形离子尾迹清晰可见。战舰的颤抖变成连续不断的震动,随着导弹陆续命中,震动越来越剧烈。

“阿纳金,请解开我的手铐,”黑影说。“这艘船快不行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离开。”

通过原力,阿纳金可以清晰地看到议长手铐上的磁力锁的结构,仿佛有一行字告诉他“请按此方式打开”;他思想中稍稍一用力,锁就打开了。黑影的头露了出来,然后是肩膀,接着它仿佛突然进行有丝分裂一般,脱离了将军椅,变成了最高议长阁下。

帕尔帕廷用快得令人吃惊的速度绕过满地的废墟,走向阶梯。“快来,阿纳金。时间不多了。”

又是几枚导弹在附近爆炸,幕墙一片白光。导弹一定是击中了重力发生器:整个舰体似乎开始倾斜,帕尔帕廷拼命抓住阶梯的扶手,而阿纳金则顺着突然倾斜成四十五度的地板滑了下去。

他滚到了一堆碎片之中:碎掉的永凝土,为减轻重量进行过水沫处理。“欧比万——!”

他连忙爬起来,用原力移开盖在他朋友身上的废墟。欧比万闭着眼一动不动,头顶处的头发已经被混着尘土的鲜血染红了。

欧比万的状况看来很糟,但阿纳金已经在太多次战斗中,看到过太多战友倒下的,不会被一点儿血吓住。他在欧比万颈部摸了摸,确认他仍有脉搏,同时用原力检查他的整个身体状况。他的呼吸均匀有力,没有骨折:他只是被撞昏过去了。

显然欧比万的脑袋比这艘战舰的内墙多少要硬一些。

“别管他了,阿纳金。没有时间了。”帕尔帕廷半悬在楼梯扶手上,双臂紧紧抱住一根栏杆。“整个瞭望塔随时都有可能跟船体分家——”

“那我们就一起飘走。”阿纳金看了最高议长一眼,在那一刻他实在很讨厌这个男人——不过接下来他提醒自己帕尔帕廷虽然很勇敢,但他的勇气主要是一种信念上的勇气;他毕竟不是战士。他不会真正理解自己在让阿纳金做什么。

他怕帕尔帕廷不明白,就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生死与共。”

面对依然昏迷的欧比万和等在上面的帕尔帕廷,肩负着救出他两个最好的朋友的使命,阿纳金感到内心恢复了平衡。面对压力和危机,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他必须集中精力。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拯救别人。

他用原力把欧比万的光剑捡起来,别到他朋友的腰带上,然后用肩膀扛起他那瘫软的身体,运用原力,轻快地顺着斜坡跑到帕尔帕廷身边。

“真厉害,”帕尔帕廷称赞道,但他随后意味深长地看着阶梯,人工重力场的故障已经使它变得像陡峭的悬崖一样。“可现在怎么办?”

阿纳金还没来得及回答,重力场的方向开始摆动;两人都抓住栏杆,整个房间像是在四周翻滚。所有的桌椅和碎片都开始向房间的另外一端滑动,刚才像峭壁一样的阶梯现在变成了布满皱褶的地面。

“常言道,”——阿纳金对着通向电梯通道的门点点头——“当原力关上一扇舱门时,就会打开一扇舷窗。您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