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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色丝线 第十二章 善体恤者 · 1

[英]查尔斯·狄更斯2019年07月30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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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揣沃先生打好主意将这一佳运洪福慷慨赐予医生之女后,决计在离开城里去长期休假之前让她得知。在这点上,经过内心反复较量,他得出的结论是,最好先把一切准备工作办妥,然后他们可以从从容容地安排,究竟是在米迦勒节期以前两个星期还是在圣诞节到希勒里节期之间这短短的圣诞假日(1),他慨允和她结婚。

(1) 参见本卷第5章注。

关于他办理的这桩案子的是非曲直,他毫不怀疑,而只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对这桩案子的裁决。他就实实在在的世俗问题——只有这样的问题才值得考虑——与陪审团据理力争,这桩案子简单明了,而且无懈可击。他把自己当作原告审问,他的证词无法驳倒,被告律师放弃辩护,而陪审团连转入酝酿都不必了。判决以后,斯揣沃大法官满意地认为,再也没有比这更简单明了的案子了。

于是,斯揣沃先生在长期休假伊始,即正式提出带马奈特小姐到沃克斯豪园林去(2);碰了钉子,那么到瑞纳勒(3);也莫名其妙地碰了钉子;这样他就得亲自到叟候去,在那儿宣布他那高尚的意图。

(2)(3) 均为18世纪后半叶伦敦大众化游乐区。

因此,斯揣沃先生心怀长期休假期间的绮思遐想,从圣殿区朝着叟候硬闯硬钻。他身子还在圣殿栅栏这边的圣顿斯坦(4)这里,却设想自己已经跻身叟候,沿着石铺路面猛冲猛撞,推开每一个弱者。不管什么人,如果看到他这种情形,都会领略到他是多么稳健。

(4) 此圣顿斯坦教堂指西部圣顿斯坦,在弗利特街近西头、圣殿栅栏附近,在叟候以东相当远的地方。

他在路上经过台鲁森银行。他既在台鲁森银行存款,又知道劳瑞先生是马奈特家的密友,所以他灵机一动,想到要进银行去,把叟候地平线上的这片灿烂光辉向劳瑞先生揭示出来。于是,他推开了银行入口处轻声咯吱作响的门,踉跄迈下两层台阶,走过两位年迈的出纳员的身边,钻进后柜那间发霉的小办公室。劳瑞先生就在那里,坐在打了格子准备填写账目的大账本旁边,他的窗户上安着一根根直上直下的铁栏杆,仿佛也是打了格子准备填写账目的,而云彩底下的一切事物,则都成了一个总数。

“喂!”斯揣沃先生说。“你好哇,我想你挺硬朗的吧!”

斯揣沃最大的特征就是,不管地盘多大,空间多大,他总是显得块头太大。在台鲁森银行,他就更显得太大了,连远远角落里的那些老行员都带着抗议的神情抬头看他,仿佛他把他们挤得都顶住了墙。那行长本人正襟危坐,在放眼望去显得很远的地方看着那些票证,也紧皱眉头,大为不悦,仿佛斯揣沃的脑袋已经钻进了他那负有重任的背心里。

谨小慎微的劳瑞先生用一种适于那种环境的标准语调说道,“你好哇,斯揣沃先生!你好哇,先生!”并和他握手。他握手有一种特别的样子。当行长似乎无处不在的时候,随便哪一个台鲁森的行员和雇主握手都是这副样子。他以一种自我克制的样子握手,仿佛他是在为台鲁森银行去握手。

“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斯揣沃先生?”劳瑞先生用一种办理业务的口气问。

“唉,没事,谢谢你;我这是对你本人的私人拜访,劳瑞先生;我是来说点儿私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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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真的?”劳瑞先生一边说,一边倾耳恭听,同时眼睛睨视着远处的行长。

“我就要,”斯揣沃先生亲热地把两只胳臂撑在桌子上说。虽然这是个双人写字台,他撑在上面,还显得足足小了一半。“我就要向你那个可人意的小朋友马奈特小姐求婚了,劳瑞先生。”

“哎呀,我的天!”劳瑞先生摸着下巴,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这位客人喊道。

“哎呀,我的天,先生?”斯揣沃往后一撤,照样学说了一遍,“哎呀,我的天,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劳瑞先生?”

“我的意思?”这个办理业务的人答道,“当然是竭尽友谊,颇为赞赏,而且这能给你带来极大荣誉,还有——总之,我的意思就是一切你所希望的。不过——真的,你知道,斯揣沃先生——”劳瑞先生打住了,以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气摇着头,仿佛他是被逼得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又加上一句,“你知道你这样是过分,太过分了。”

“喂!”斯揣沃一边说一边张牙舞爪地用一只手拍着桌子,瞪着眼睛,长长出了口气,“要是我了解你的话,劳瑞先生,那就把我绞死好了。”

劳瑞先生正了正耳朵上边的小小假发,算是把话的意思说完了,然后咬着笔上的羽毛。

“都见它的鬼去吧,先生!”斯揣沃盯着他问,“难道我不够格?”

“哎呀,够!够格。哎呀,你够格!”劳瑞先生说。“要说够格,那你是够格的!”

“难道我不是春风得意的?”斯揣沃问。

“噢!假如说到春风得意,你的确春风得意。”劳瑞先生说。

“还会青云直上?”

“假如你说青云直上,你知道,”劳瑞先生很乐于能够再承认一番,“没有人能怀疑这点。”

“那么究竟你的意思是什么,劳瑞先生?”斯揣沃追问道。已经看得出来,他显得垂头丧气了。

“唉!我——你是不是现在就到那儿去?”劳瑞先生问。

“直接去!”斯揣沃说着,用拳头在桌子上砰地捶了一下。

“那么我想,我要是你,我就不去。”

“为什么?”斯揣沃说。“好,那我可要把你逼到旮旯里去了。”他像在法庭上辩论似地晃着食指。“你是个办理业务的人,所以必定有什么理由。说明你的理由。为什么你就不去?”

“因为,”劳瑞先生说,“我要是没有找到什么理由相信我会成功,那我是不会去干这种事儿的。”

“见鬼!”斯揣沃喊道,“可这真是从来没有的怪事。”

劳瑞先生瞥了一眼远处的行长,又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斯揣沃。

“你是银行里一个办理业务的人——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一个有阅历的人,”斯揣沃说,“而且总结出了取得完全成功的三条主要理由,但却说一条理由也没有!还是肩膀上扛着脑袋说的!”斯揣沃特别强调指出这个特点,仿佛劳瑞先生要是没有扛着脑袋说,这件事的奇特之处也就微乎其微了。

“我谈到成功,是说对这位年轻小姐成功;我谈到可能成功的原因和理由,是说它们本身可以打动这位年轻小姐的原因和理由。是这位年轻小姐,我的好先生,”劳瑞先生说着,轻轻拍着斯揣沃的胳臂,“是这位年轻小姐,得把这位年轻小姐摆在头等重要的地位。”

“那么你是打算告诉我,劳瑞先生,”斯揣沃先生说着,挺了挺两个胳膊弯,“你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看法是,现在谈论的这位年轻小姐是个装腔作势的傻丫头。”

“完全不是这样。我是打算告诉你,斯揣沃先生,”劳瑞先生说着,满脸变得通红,“我不愿意听到任何人嘴里说出对这位年轻小姐不恭的话;还有,假如我知道有人——我希望不会有——他的趣味那么粗鄙,他的脾气那么跋扈,居然不能约束自己在这个桌子旁边不对这位年轻小姐出言不逊,那么,就连台鲁森银行也不能阻止我向他提出我的一点小小忠告。”

发脾气可又得压低嗓门,这使斯揣沃先生刚才发脾气的时候浑身的血管都快迸裂了;轮到劳瑞先生发脾气的时候,他浑身的血管,往常总是慢条斯理地循环搏动的,现在的情况也不比斯揣沃的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