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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祭典之前 · 1

[日]田中芳树2019年01月0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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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历八零零年,新帝国历二年二月。

报告书从行星费沙传到海尼森的帝国军大本营,事后被评为“令一千万人顿足的一通消息”。但是,如果在这之前,报告书的内容已为众人所知的话,一定会被视为一个低级的笑话。接到这个报告的希尔德之所以会愣了数秒钟,犹豫着要不要把报告书呈给皇帝也是极为正常的事。

“罗严塔尔元帅有不稳的迹象。”

如果这个报告书只有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和内务省国内安全保障局长朗古的联署的话,希尔德或许就不会受到这么大的冲击了。偏偏报告书是来自司法尚书布鲁克德尔夫的。自称来自同盟政府的使者欧迪兹在见不到皇帝而改行至费沙之后即大声疾呼,四处不散播谣言说罗严塔尔元帅有叛意。而内务省国内安全保障局长朗古便未经深思就一头栽进去了。

或许是欧迪兹把国家的命运赌在他三寸不烂之舌上,以必死的悲壮心境企图使帝国内部混乱。或许他想以略带极端的形态,使自己那曾被米达麦亚一脚踹得无影无踪的辩论家自信复活过来吧?也或许是他自暴自弃地想使社会动乱起来吧?他是不是在期待一个辩才和虚构所产生的效果?他是不是有类似夸大妄想的精神倾向?——当时谁都无法做任何判断。不管怎么说,这其中所表现出来的创造力及热力都可说是不同凡响的。以后皇帝的英明睿智或者是罗严塔尔、米达麦亚般的勇敢,难道还会因为这种蓄意破坏的阴谋形式而受害吗?人不可能是万能的,尤其是一个人的思考常会受到个人特有气质的限制。像欧迪兹那样的小人,连跟他直接接触的米达麦亚都有可能忘了他的名字,更何况是曾让他吃闭门羹的莱因哈特,以及在莱因哈特身旁的罗严塔尔,他们更不可能让这个人在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

银河帝国的司法尚书布鲁克德尔夫是一名年过四十岁的少壮派法律家,有着精密的头脑和严正的政治姿态。就因为这样,所以莱因哈特才会把他从一介小小的检察官拔擢出来,但是对皇帝和职务极为忠实的他既然已成为新王朝的第一任司法尚书,同时也有着相对增长的野心及抱负。在断奶期饱食伦理及秩序的意识而不断增长,并以法律知识为酒及以司法事务为食而蜕变成一个成人的他,在私底下对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喜好女色确实是不抱什么好感。但是他之所以加入弹劾罗严塔尔的行列,并不是出于个人的感情喜恶。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肃正政府高官的纳幻——绝不宽容,甚至可以说是严厉——而且他一起希望能有利地确立司法省对军部的立场。原本罗严克拉姆王朝在军人皇帝的支配下便有强烈的军部独裁倾向。在创业时期这种作法固然好,但是,如果法律、官僚、军部各方面无法取得均衡的话,就不可能发展出健全的国家,而弹劾身为军部的最重镇的罗严塔尔元帅,挫一挫军人们的锐气应该也不是完全无益的。

事实上,要公然指责罗严塔尔的好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几乎没有例外的,都是女性主动接近他。单方爱幕的结果,总是被另一方抛弃。事实上也有另一种说法是说,表面上罗严塔尔元帅似乎极为好色,实际上他的内心却有着厌恶女人的倾向。在没有证据之下而能掌握事实的只有和他生死与共的密友渥佛根·米达麦亚。由于他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所以这种说法也仅止于不被信任的传闻而已。

不管怎么说,布鲁克德尔夫不相信外面的传言。他相信的只是一种情况语气。或许他的想法是,与其回到被放弃的帝都奥丁,不如确保一个在舞台上将成为明日宇宙中枢的费沙。

在军务尚书奥贝斯坦的谅解和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朗古的协助下,布鲁克德尔夫在费沙设立了临时办公室,开始对罗严塔尔做身家调查。而他们很容易地,甚至可以说容易得令人失望地就知道了有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这个女人。

“罗严塔尔元帅在自己的住宅中藏有已故立典拉德公爵的族人。很明显地他背叛了陛下的意思,若要说他有类似反逆的行为也不为过。”

朗古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他用足以使微血管破裂的眼神去煽动司法尚书。朗古也有些不愉快,他有着身为法律家的良知,于是便决定从爱尔芙莉德这个女人身上直接取证。由于找到这个女人太过容易,所以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对罗严塔尔有反感的人一手策划的。但是,爱尔芙莉德竟然完全没有拒绝,她答应前去应讯,结果更使得朗古狂喜不已。

“那个女人说她已经怀有罗严塔尔元帅的孩子。当她把消息告诉元帅时,元帅还祝福她并告诉她,为了这个孩子,他会朝更高的目标前进。这是那女人的证词。”

至少在内心深处,朗古是欢欣地跳着华尔兹吧?首先,他便把弹劾罗严塔尔的权限从司法尚书那儿先要了回来。罗严塔尔元帅虽然违背了陛下的意思,但是并没有违反成文法律的行为,所以事情不能归由司法省来处理——这是他所提出的理由。当知道自己只是名字被利用签署在报告书上时,布鲁克德尔夫极为震怒,但是最后他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愚昧,一脚踩进法律至上的陷阱中,充其量他也只能果断地退出了。

梅克林格做了以下的记录。

“巴尔·冯·奥贝斯坦这个人经常玩弄辛辣而且毫无同情心的策略来肃清他人,而且又从不做说明,所以招致喜爱明快和率直行事的众武将唾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他并不是为了图谋私利才玩弄计谋,至少从主观的观战来看,他是对国家及君主献上了无私的忠诚。他任职军务尚书的管理能力及对职务的负责程度都值得称许。最大的问题点或许是在于他把对君主的忠诚完全表里一体化的猜疑心吧?米达麦亚元帅曾批评‘奥贝斯坦那个家伙深信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的重臣都是反叛者的预备军’,这个评述倒真是一矢中的。由于这种猜疑心使得奥贝斯坦无法有可信赖的同僚,所以他也只好用像朗古这样的人来帮他做事了。事实上他对朗古的人格并没有很高的评价。或许纯粹只是把他当成一件道具吧?如果他把朗古当成对等的人来看待的话,理所当然也会对他抱持猜疑的心态,但是就因为他只把他当成道具,所以也就不对他产生猜疑了。然而,这个道具纵然没有像猛兽般的獠牙,也没有像猛禽般的利喙,但却也长着刺人的毒刺。”

于是,二月二十七日,脸上的表情欠缺活力及精神的奈特哈特·缪拉一级上将来到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宿舍。金银妖瞳元帅刚刚用完早餐,他邀年少的同事一起喝杯餐后的咖啡。缪拉虽然是一个很具知性的青年,然而却不是一个有演技的人,光是看到他眼中游移的乌云,罗严塔尔就洞悉了缪拉所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喝完咖啡的罗严塔尔,用他黑色和蓝色的视线催促缪拉,缪拉只好紧张地要求进行必须交给大本营的报告搜集工作。

同日九时,在宇宙舰队司令部的宇宙港旁边的旅馆中睡觉的渥佛根·米达麦亚接到罗严塔尔被拘禁的消息之后,所有睡意的残屑在一瞬间都被逐出体外了。他二话不说从办公室跑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年轻的拜耶尔蓝提督立刻站在他面前。

“您要到哪里去?阁下。”

“我已经知道了,我要去见罗严塔尔。”

“不行,阁下,在真相还没有大白之前,和罗严塔尔元帅见面会招来无谓的困扰。”

米达麦亚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他的两眼中闪着怒气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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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给我这些聪明的忠告!我没有一丝一毫见不得人的地方。我要去见陛下的臣子、见多年的朋友有什么不对?我怕谁呀?让到一边去,拜耶尔蓝。”

然而,除了拜耶尔蓝之外,还有其他的制止者。

“元帅,拜耶尔蓝提督说得没错。即使阁下光明正大,旁观者的观点如果扭曲了,看出来的影像自然就不正常了。如果罗严塔尔元帅不名誉的嫌疑洗清了,阁下什么时候要去见他都不会有人说话的。请您自重啊!”

说这些话的是布罗上将。

布罗比米达麦亚年长,他的看法不得不让米达麦亚用心思考。疾风之狼灰色的眼珠中的闪光减弱了,在短暂的沉默中他仍然呆立着,随即坐到桌子上。动作是那么的笨重,和往日的敏捷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发出的声音也缺少了生气和弹性。

“我从陛下那儿获得了帝国元帅的称号,甚至还拥有帝国宇宙舰队司令官的地位。但是,不管我有多崇高的地位,我却连去见朋友的权利都没有,这岂不连一介平民都不如了吗?”

他的幕僚也都不说话,看着他们所敬爱的上司。

“那个时候,陛下还是罗严克拉姆侯爵的身份,他确实下令把立典拉德一族的男人们处以死刑,女人们则发配流放。但是他也没说被流放的女人们永远不能迁移到别的地方去啊!罗严塔尔绝对不是有意违背陛下的意思的。”

这纯粹是无用的诡辩,如果是为了自己,米达麦亚是绝对不会使用这种辩词的。

“不管怎么说,罗严塔尔元帅是军部的重镇,是国家的元勋。莱因哈特陛下是绝对不会相信不负责任的谣言就处罚他的。”

米达麦亚闻言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然而,在内心一片孤寂当中,他只能凝视着不安的雨滴开始撒落在心灵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