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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消失无踪 · 02

[美]艾萨克·阿西莫夫2019年03月0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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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相信,”凯文博士说,“你们找得到取消第一法则的办法。”

“并没有取消它,只是作些修改。”寇纳尔解释道,“这样制成的正子脑,仅含有第一法则的积极部分,也就是‘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到此为止。不再有强迫性的要求,要他们防止外在因素伤害人类,比方说伽马射线。我这样说正确吧,玻格特博士?”

“相当正确。”数学家表示同意。

“那就是你们的机器人和普通NS-2型唯一的差别?真是唯一的差别吗?彼得?”

“确实是唯一的差别,苏珊。”

她站起来,以断然的口吻说:“我现在打算睡觉了,大约八小时后,我要和最后见到那个机器人的员工谈谈。从现在起,寇纳尔将军,若想要我负起任何责任,我就要对这项调查有百分之百的、无人过问的控制权。”

除了其中两小时陷入恼人的半睡半醒状态,苏珊・凯文整晚未曾进入梦乡。当地时间0700时,她按下玻格特的门铃,发现他同样没有在睡觉。他显然不怕麻烦地带了一件睡袍来到此地,因为他正穿着它坐在那里。当凯文进来时,他随即放下指甲刀。

他轻声道:“我多少料到你会来。我想你对这一切感到厌恶。”

“是的。”

“这个嘛——我很抱歉,这件事根本无法避免。当超空间基地电召我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修订型纳斯特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在旅程中,虽然我很想对你吐露实情,但我不能那样做,因为我必须先确定才行。修订第一法则这件事可是最高机密。”

机器人心理学家喃喃道:“应该让我知道才对。未经一位机器人心理学家的同意,美国机器人公司无权这样修改正子脑。”

玻格特扬起眉毛,叹了一声。“理智点,苏珊。即使你知道了,也无法影响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政府决心自行其是。政府想要超原子引擎,乙太科学家则想要不会干扰他们的机器人。即使这真意味着扭曲第一法则,他们也一定要把它弄到手。我们当初不得不承认,就厂方观点而言,这是有可能做到的。他们则发下重誓,说他们只要十二个;它们只会用在超空间基地上;一旦超引擎研发完成便会把它们毁掉;而且会采取全面的安全防范。他们还坚持要严格保密——那就是当初的情况。”

凯文博士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是知道就会辞职。”

“那不会有任何用处。政府提供公司一笔巨额资金,又威胁说假如我们拒绝,便会通过反机器人法。当时我们就左右为难,现在我们更是进退维谷了。如果这件事走漏风声,或许会伤害到寇纳尔和政府本身,但它对美国机器人公司的伤害则大得太多了。”

机器人心理学家瞪着他说:“彼得,你不懂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你不了解取消第一法则代表什么吗?这不只是一件机密而已。”

“我知道取消第一法则代表了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那代表完全失去稳定性,正子场方程式将会只有虚数解。”

“就数学而言,没错。但你能将它翻译成赤裸裸的心理吗?不论是否在意识层面上,彼得,正常的生命一律憎恨受到宰制。假如宰制者比被宰制者还要低劣,或是理论上如此,那么憎恨会更加强烈。就实体而言,以及在某个程度上就心智而言,机器人——任何一个机器人——都要比人类优越。那么,是什么使他们甘心为奴?只有第一法则!啊,没有它的话,你对机器人下的第一道命令,就会为你惹来杀身之祸。不稳定而已吗?你是怎么想的?”

“苏珊,”玻格特现出又同情又好笑的神态,“我承认,你显露的这个‘科学怪人情结’确有几分根据——因此才会有凌驾一切的第一法则。可是我一再重复,这项法则并没有取消——只是稍加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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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子脑的稳定性又如何?”

数学家努起嘴来。“自然是降低了,但还在安全范围内。第一个纳斯特是九个月前送到超空间基地的,目前为止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即使现在这件事,也只是怕曝光而已,并未对人类造成任何威胁。”

“那么,很好。我们等着看上午的会议能有什么结果。”

玻格特礼貌性地送她到门口,等到她离去后,他做了个表情丰富的鬼脸。他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应该改变自己经年累月对她的看法——一个性情乖张、心神不定的失意者。

而苏珊・凯文的思路则丝毫未将玻格特包括在内。许多年前,她就已经对这个手腕圆滑、自命不凡、油头粉面的家伙不屑一顾。

吉拉德・布莱克去年刚拿到乙太物理学的学位,与所有同辈的物理学家一样,他一头钻进超原子引擎的研发。在超空间基地的这些会议中,他的加入带来一股新气象。现在,他穿着沾污的白色工作服,显露出百分之五十的叛逆与百分之百的茫然。他浑身的精力似乎不断在试图挣脱,而那十根紧张兮兮、互相猛力拉扯的手指,则活脱能扭曲一根铁条。

寇纳尔少将坐在他旁边,美国机器人公司的两位成员则坐在他对面。

布莱克道:“我听说,在纳斯特十号失踪前,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我想你们是要问我这件事。”

凯文颇感兴趣地望着他。“听你的口气,年轻人,好像你自己并不确定。难道你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他原本和我一起架设伽马场产生器,女士。他失踪的那天上午,的确是和我在一起。我不知道午后是否有人再见到他,但没有人承认这回事。”

“你认为有什么人说谎吗?”

“我可没那样说,但我也没说我希望因此而受责备。”他的黑眼珠开始冒火。

“没有任何人该受责备,那机器人的失踪是他本身的问题。我们只是试图把他找出来,布莱克先生,所以让我们把其他的一切抛在一边。既然你曾经和那个机器人一起工作,你也许比任何人更了解他。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任何不寻常?你有没有和别的机器人共事过?”

“我和这里其他的机器人一起工作过——构造简单的那些。纳斯特型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他们聪明得多——而且烦人得多。”

“烦人?怎么个烦人法?”

“这个嘛——或许不是他们的错。这里的工作相当艰辛,我们大多变得有些毛躁。捣弄超空间可不是好玩的事。”他淡淡一笑,体会到什么是一吐为快,“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冒险,随时可能把普通时空结构打个窟窿,而让小行星和这一切从整个宇宙中消失。听来相当离奇,是吗?自然,有时你会心神不宁,但这些纳斯特却不会。他们十分好奇,十分冷静,而且无忧无虑。有时这就足以把你逼疯——当你十万火急想要完成某件事,他们却似乎不慌不忙。有些时候,我宁愿自己单打独斗。”

“你说他们不慌不忙?他们曾经拒绝听命吗?”

“喔,不。”他赶紧答道,“这方面他们很好。不过,当他们认为你做错了什么,他们会告诉你。除了我们教过他们的知识,他们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但这阻止不了他们。也许是我的想象,但其他人员的纳斯特也为他们带来同样的困扰。”

寇纳尔将军若有深意地清了清喉咙。“为什么我从未接到这方面的申诉,布莱克?”

年轻物理学家面红耳赤。“我们并非真想舍弃机器人,将军。何况我们并不确定这样……呃……这样小的申诉究竟要如何上达。”

玻格特轻声打岔道:“你最后见到他的那天上午,有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凯文悄悄作势制止寇纳尔眼看就要脱口而出的评语,自己则耐心等待。

然后,布莱克忽然火冒三丈地说:“我和他有点纠纷。那天上午,我打破了一根金柏尔管,五天的心血都报销了;我的整个进度落后;我有好几周没收到家书。而他却来找我,要我重复一个我一个月前就放弃的实验。他总是拿那件事烦我,我厌烦透了。所以我叫他走开——这就是全部经过。”

“你叫他走开?”凯文博士极感兴趣地问,“就是这样说的吗?你说的是‘走开’吗?试着想起确切的字句。”

布莱克显然在进行一场内心挣扎,他将额头搁在粗大的手掌上一会儿,然后猛然抬头,不客气地说:“我说的是‘给我消失掉。’”

玻格特发出一阵短暂的笑声。“而他照做了,啊?”

不过凯文尚未问完,她以哄诱的口吻说:“现在我们有点眉目了,布莱克先生。可是确切的详情相当重要,想要了解机器人的行为,一个字眼、一个动作、一个强调语气都可能代表一切。比方说,你不可能只说了那五个字而已,对不对?根据你自己的叙述,你一定处于一种急躁的情绪中,说不定你把话讲重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