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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奥罗拉 第二章 祖先?05a

[美]艾萨克·阿西莫夫2019年03月05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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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艘小型太空艇,比嘉蒂雅想象中还要小;可以说很舒适,但也可以说挺吓人的。毕竟它实在太小了,无法提供人造重力——那种奇妙的失重感觉,虽然一直让她想趁机多翻几个筋斗,却也一直提醒她正置身于异常环境中。

她是太空族的一员。银河中总共有五十多亿的太空族,分布在五十个世界上,而这个名称让他们个个引以为傲。可是这些自称太空族的人类,又有多少真正是太空旅人呢?非常少。他们之中或许有百分之八十从未离开过自己的母星;甚至另外那百分之二十,绝大多数也顶多上过两三次太空而已。

不用说,她闷闷不乐地想,自己并非那种名副其实的太空族。她有过一次(一次!)飞越太空的经验,就是七年前从索拉利飞往奥罗拉的那趟旅程。而现在,一艘私人太空小艇再度将她送进太空,不过这只是一趟短途旅行,仅仅飞出大气层而已。全程只有微不足道的十万公里,而且没有任何人相伴——一个“人”也没有。

她又朝小小的驾驶舱瞥了一眼。丹尼尔坐在驾驶座上,她只能看到他一部分。

在此之前,无论身在何处,她身边都绝不只一个机器人而已。当初在索拉利,供她使唤的机器人总有好几百,甚至好几千个。而在奥罗拉,即使没有上百,照例也有好几十个。

如今却只有一个。

她唤道:“丹尼尔!”

“什么事,嘉蒂雅女士?”他仍将注意力集中在驾驶仪上。

“马上又要跟以利亚・贝莱见面了,你觉得高兴吗?”

“我目前的内在状态,嘉蒂雅女士,我不确定怎样描述才最恰当,或许可以类比为人类所谓的高兴吧。”

“但你一定有些感觉。”

“我觉得自己下决定的速度好像比通常快了些,各方面的反应似乎也比较容易了,而各种动作所消耗的能量则似乎少了点,或许我可以概括地将它解读为一种美好的感觉。至少,我曾听过人类使用这个字眼,而我觉得‘美好’大致能够描述我现在所体验的感觉。”

嘉蒂雅问道:“可是,万一我说想单独见他呢?”

“我会设法安排。”

“即便这会让你见不到他?”

“是的,夫人。”

“你不会因而感到失望吗?我的意思是,你不会出现一种和‘美好’恰恰相反的感觉吗?例如你的决定速度会变慢、你的反应会变困难、你的动作会消耗更多能量等等?”

“不会的,嘉蒂雅女士,只要遵从你的命令,我就会产生美好的感觉。”

“你自己的愉快感觉属于第三法则,而遵循我的命令则是第二法则,所以第二法则胜出。是这样的吗?”

“是的,夫人。”

嘉蒂雅觉得自己的好奇心蠢蠢欲动。对方如果是个普通的机器人,她绝不会问他这方面的问题。机器人本质上就是机器,偏偏她无法将丹尼尔想成机器,正如同五年前她无法将詹德想成机器一样。然而,詹德只能引发一股火样的激情——它已经随詹德而去。丹尼尔虽然和詹德几乎一模一样,也绝不可能让那股激情死灰复燃。但另一方面,他却能激发她的知性好奇心。

“事事受制于三大法则,”她说,“难道不会对你造成困扰吗,丹尼尔?”

“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出其他的情形,夫人。”

“我从小到大都受制于万有引力,就连上次搭太空船也不例外,但我还是能够想象失重的情形。事实上,我现在就处于失重状态。”

“你喜欢吗,夫人?”

“可以这么说。”

“会令你不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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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这么说。”

“有些时候,夫人,一想到人类未受制于任何法则,我就会感到不安。”

“为什么,丹尼尔?为何一想到欠缺法则这回事,就会令你不安呢,你自己有没有试着推理一番?”

丹尼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有的,夫人,但我很少探究这种事,只有跟以利亚伙伴短暂共事期间例外。他就是有……”

“对,我知道。”她说,“任何事他都要探究一番。他背后永远有一股力量,驱使他随时随地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

“似乎的确如此。于是我也试着模仿他,开始提出各种问题。所以我曾经问我自己,欠缺法则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但我发现自己几乎想象不出来,勉强想到的就是好像人类那样,接着我便感到不安了。于是我跟你刚才一样,向我自己追问,这种想法为什么会令我不安呢?”

“你给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丹尼尔说:“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终于断定我的正子径路是由三大法则所主宰的。无论任何时候,也无论受到任何刺激,这些法则都会约束正子流在径路中的方向和强度,因此我总是知道该怎么做。但所谓的‘知道’还有着不同程度的差别,同样是我必须做的事,有些受到的约束较大,有些则较小。我还总是注意到,在决定该采取什么行动的时候,正子电动势如果越低,我的不确定感就越高。而不确定感越高,我就会越不舒服。能用一奈秒作出的决定,如果用了一微秒,我就会产生不愿被拖延的感觉。

“夫人,于是我问自己,假如我像人类一样完全不受任何法则约束,那会怎样呢?假如针对某些状况,我无法明确决定该如何反应,那又会怎样呢?这简直令人难以忍受,我连想都不愿意想。”

嘉蒂雅说:“但你还是这么做了,丹尼尔,现在你就在想这个问题。”

“那是因为我跟以利亚伙伴共事过,夫人。他所面对的问题经常有如一团迷雾,令他无法决定该采取什么行动,这时我就会从旁观察他。在这种时候,他显然处于不舒服的状态,我自己则是因为对他的处境束手无策而同样觉得不舒服。但是对于他当时的感受,可能我只掌握了非常小的一部分。如果我能掌握得更多,并更加了解他下不了决定所导致的后果,那么我或许已经……”他欲言又止。

“终止运作?因而停摆?”嘉蒂雅忽然想到了可怜的詹德。

“是的,夫人。也许我在这方面的理解力不足正是一种内建的保护机制,好让我的正子脑免于受损。话说回来,我注意到不管以利亚伙伴多么难下决定,他还是会想尽办法解决问题,这点令我万分钦佩。”

“所以说,你能产生钦佩的念头,是吗?”

丹尼尔正经八百地说:“我会用这个字眼,是因为我听过有人这么说。我认为它足以描述我的大脑被以利亚伙伴所诱发的反应,至于正式的说法,我就不知道了。”

嘉蒂雅点了点头,然后说:“人类的反应还是会受到一些规则的主宰,例如某些直觉、驱力、教义。”

“吉斯卡好友也这么认为,夫人。”

“是吗?”

“但他觉得那些规则复杂到了无法分析的地步。他经常寻思,将来是否有人能够建立一套详细分析人类行为的数学体系,然后导出——从中导出描述这些行为规则的严谨法则。”

“我存疑。”嘉蒂雅说。

“吉斯卡好友也不乐观。他认为要到很久很久以后,这种数学体系才有可能出现。”

“很久很久以后,我同意。”

“而现在,”丹尼尔说,“我们已经接近那艘地球太空船,必须开始进行对接程序,那可不是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