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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名将之血 · 2

沧月2018年08月0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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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里,后者的眼神非常复杂,沉默了许久,也叹息了一声:“是。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能让一切回到十年前。我并不希望她过这样的生活。”

如果回到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必然不会在那些人里再去选中她。

这样的话,她的人生,是否会平静安好一些?她是否早已成了万众景仰的空桑女剑圣,是否早已选定了佳婿,过着光明正大美满安宁的生活?甚或,连孩子都应该已经有了吧……一切都会是两样了。

军人抬起头看着黑沉沉的天,思绪无可遏制地散了开来。

“怎么可能?他娘的,世上从来没有可以推倒重来的好事。”清欢看了他一眼,嘀咕着,“如今都这样了,我只能指望她找到一个好男人,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

白墨宸默默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怎么还能谈得上“好好地”过完下半生呢?

清欢本来还想好好地警告他一番,然而看到对方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陡然一泄气,一想时间紧迫,便摇了摇头:“好了,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这种话我不会再啰唆第二遍了,以后你要是再转错了念头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不再多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准备离开。

白墨宸蹙眉:“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都是哪些人?我可以派人对付命轮。”

“嘁!就是你手下的十二铁衣卫加起来,只怕也挡不住区区一个龙!”清欢不屑地啐了一口,拍拍屁股站起,“这种事还是我来吧。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保护夜来。”

“等一下。”白墨宸却又出声挽留。

“又怎么了?”清欢开始不耐烦,“怎么婆婆妈妈的!还有什么问题?”

白墨宸看着他:“这件事,你没有告诉夜来,是不是?”

“对。”清欢点头,“因为如果告诉了她……”

“我知道,”白墨宸说到这里咬住了牙,“放心,我会保护她。你去吧。”

“爽快!”清欢转身欲走,仿佛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物,却是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圆筒,不过一尺长,两指宽,倒像是一支纤细的短笛,上面有一个“堇”字。

“这是?”白墨宸一震,有些不敢确定地问,“光剑?”

“这把正是昔年夜来退出师门时交回的光剑,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清欢低声道,“兰缬师父最钟爱她这个女弟子,到死都没有把它传给第二个人。现在,你就替我交给夜来吧!还有这个。”清欢又把一样东西也扔了过来,却是一本账簿,“这里是我半生打拼下来的全部身家,所有的地契、房契、账款、票号,都分门别类放在里面了。”

白墨宸翻了一下,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来,看了看这个黑胖子。

他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是在嘱托自己的身后事。然后,他便要独自出发去对付所谓的什么“命轮”——看来,那真是九死一生的冒险,可能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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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在你眼里,老子是不是从来就是一个好勇斗狠的青皮无赖、只知道喝酒玩女人的暴发户?这回我这个大舅子让你吃惊了?哈哈!”清欢看了一眼白墨宸,神色似笑非笑,“有了这样一笔钱,足以倾覆天下——这样一来,我家夜来也算是配得起你了吧?”

白墨宸顿了一下,肃然回答:“错了。一直以来,是我配不上她。”

“但愿这是你的真心话。不过,其实多年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清欢笑了一声,一抱拳,“得,时间不多了,我还得先去看一个相好。先走一步,这里就拜托你了!”

“好。”白墨宸断然回答,“你尽管去。”

“等你回来,一起喝酒吧!”顿了顿,这个沉稳如一块钢铁的男人道,“要知道,我这一生还没有结交到一位可以在一起放心喝醉的朋友。”

他的声音很低沉,并没有直接说什么,然而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好!”那一刻,清欢只觉得热血从心头涌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大声道,“就凭你这句话,老子拼死也要留半条命回来,喝你的酒!”

他再不多说,手在窗台上一撑,胖胖的身躯跃起,立刻消失在窗外。

 

看着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一起走了出去,谈了半天也没见回来,殷夜来的眼里不由得露出一丝好奇。默默想了一会儿,一点头绪都没有,便歪着身子斜靠在榻上,在伤痛和困倦之下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堇然!堇然!”梦里有人在唤着,伴随着阵阵的海涛声。那样遥远而急切,似乎是想从时空的另一端伸过手来抓住她。

她认得出那是谁。

然而,不是已经晚了吗?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和拼搏,虽然各自的境遇高下不同,在本质上却是一样——贫苦人家出生的她是为了生存,而钟鸣鼎食世家的他则是为了权力。在这两种巨大力量推动下,他们在那个十字路口背向而驰,终于背离了彼此。

“堇然!”那只手伸过来,拼命地想抓住她。

晚了,晚了。她微笑着,看着那个拼命对自己伸过手来的人,任凭自己在大潮里沉浮着,渐行渐远。一叶浮萍归大海。从此,在她长长的一生里,他只如云影掠过,记忆中的面容极浅极淡,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浪潮里。

这个世上有许多事情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浪卷来,将她带走,身不由己地辗转而去。

然而,当她觉得自己即将迷失在那片蓝色里的时候,忽然间,有个声音响起来,低沉沙哑,仿佛从时空的另一端传来:“还不快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她茫然地想,忽然视觉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道金光。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透过那片蓝色在注视着她——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自远方的召唤,就像是有一个人站在天地的尽头,对她伸开了双手,呼唤:

“来吧,来这里!”

哪里?后颈忽然有一阵灼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她,让她身不由己地奔跑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向前……哪怕狂奔到世界的尽头。体内有火焰在燃烧,似乎要把她的躯壳燃为灰烬!

她是谁?她要去哪里?谁在呼唤她?

“夜来!夜来!”

当她在空茫的时空里狂奔时,忽然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近在耳侧。那个声音有着奇特的力量,让她终于在恍惚的噩梦里醒过来。

茫茫然睁开眼,看到的还是熟悉的室内景象。身侧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在凝视着她,坚忍而沉默,仿佛墨色的星辰,他一手托起她的头,在耳边低声呼唤,另一只手此刻正停留在她的后颈上,粗糙而微凉。

“墨宸?”她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是你?”

看到她醒来,白墨宸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视线从她颈后转开,替她盖上了被子,低声道:“怎么,又做噩梦了?”

“嗯,”她疲惫地笑了一笑,咳嗽着,“我哥呢?”

“他?”白墨宸顿了一顿,道,“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急着走了。”

“走了?”殷夜来有些惊诧,“他自己还带着伤呢!有什么事这么急?方才他和你都说了些什么,连我也要避着?”

“没什么,就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听说是裕兴钱庄那边出了一点问题,所以匆匆忙忙地走了。”白墨宸按照清欢交代的话回答,避开了真相,安抚她,“你也知道,他这个家伙爱财如命,一刻也放不下手边的生意。”

“哦?”殷夜来蹙起眉头,想了想,“也是。”

“你尽管放心,好好休息。”白墨宸扶着她躺下,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她怔了一下。很多时候,墨宸只喜欢亲吻她的额头。风尘经年,她已经不是昔年那个纯情少女,自然能体会出那是一个温柔沉默却并不含任何欲·望的安慰之吻,仿佛是一个兄长溺爱着自己的娇妹,而不像是一个男人对待自己的恋人。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叹了口气:“你好容易回来一次,我却不能好好陪你。”

“养好身子,来日方长。”他重新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了被角。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显然“来日方长”四个字触动了她内心微妙的地方,沉默了片刻,她仰起头看着他:“你又要赶着去办事吗?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白墨宸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说什么呢?”他笑了笑,有些笨拙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一直是个不善于和女人相处的人,天性沉默,生平所熟悉的女人除了名义上的妻子之外就只有殷夜来。平日里都是和几十万的男人在战场上厮杀来去,一旦坐了下来,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个伤病中的女人。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找到了一句话:“对了,我寄给你的珊瑚,收到了吗?”

“收到了,”殷夜来笑了笑,露出愉悦的表情,“已经拿到玲珑阁去制作了——本来还想戴上它给你洗尘接风,不料你竟回来得这般突然。”

“没关系,等我下一次来,一定就可以看到了。”他喃喃说了一句,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坐在榻边,将手放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视线却落在她颈后。殷夜来并没有察觉,只是靠在他的手臂上,如道家常一般絮絮地说了一些闲话。

“知道吗?沙嫩刚吃了官司。”她闭着眼道,“她差点把婢女给活活打死了。”

“为什么?”他顺着她的话问。

“为了男人呗。”她笑了一笑,“她有个相熟的恩客,来往也有快十年了。那天沙嫩想留他过夜,可那个男人推辞说有事要走,她也只好怏怏地放了,后来你知道怎么着?”

“怎么了?”他漫不经心地问,看着她白皙的脖子。

是的……那里有一颗血痣,一如清欢所描绘的那样!而且,在她方才的噩梦里,他清楚地看到那颗血痣在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缓缓地移动向脑部!

这么说起来,明年五月二十日便是大劫之期,那些冰夷蠢蠢欲动,可能会趁机发起一场空前的大战!怪不得那个俘虏在死之前会说出“破军”两个字。

白墨宸的手指不易觉察地握紧,眉间有狠厉的戾气慢慢凝聚。

耳边却传来殷夜来哧的一笑:“半夜她听到侧厢里有熟悉的声音,过去一看,原来却是那个白日里告辞的恩客,留宿在了自己年轻的侍婢房里!”

白墨宸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笑,却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这种事——这些青楼的风花雪月,争风吃醋,在他听来半分趣味也无。若不是为了迁就夜来,他早已打起了瞌睡。但一想起她这些年不得不待在这种地方,和这样的女人结伴而居,耳闻目睹的净是这些钩心斗角的龌龊事,心里忽然间就微微地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