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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地宫血祭 · 3

沧月2018年08月10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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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地宫里很快就充满了一声声铲地的声音,刺耳急促,此起彼伏。战士们十二人一排,从六个不同方向交叉向前,将地上沉积的灰垢清理干净。洁净如玉的地面重新显示出来,在长明灯的映照下,如同镜子般幽幽地发着光。

战士们鱼贯将灰垢铲下,装入筐里,运送到地宫外,然后用水冲洗地面。

“老浦,你还好吧?”提着水桶的铁塔悄悄地问身边那个被校尉刺了一刀的逃兵,从怀里拿出一块布巾,压低声音道,“快转过身,我替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谢谢兄弟!”老浦转过身,龇牙咧嘴地听凭铁塔包扎,“该死的……嘶……好痛!”

“没把你捅穿算不错了。”铁塔冷笑,“你这家伙犯了什么毛病,怎么还没进地宫就腿软想逃了?还算个男人吗?”

“你知道什么!”老浦愤愤,“刚才那一瞬间,我明明看到……看到……”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似乎有些敬畏地仰头看了看四周——庞大的地宫里无数灯火明灭,充满了诡异的气氛。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不?以前没进军队服役之前,在老家九疑郡,我家世代是做巫祝的……”

“巫祝?那是什么?”铁塔愕然,手脚麻利地包扎好了伤口。

“就是神庙里的庙祝啦!”老浦不耐烦地解释了一句,“所以我对这种地方分外地……呃,分外地敏感——虽然我小时候被我爹说没有什么天赋。”

“那你真的能听到或者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铁塔好奇起来,凑过来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老浦抬头看着石窟的穹顶,想说什么又停住了,摇了摇头,“算了,说了也没什么用。而且校尉说得对,这里九百年前已经被光华皇帝超度过,应该不会再有事了——阿嚏……阿嚏!”

“哦……”铁塔刚想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校尉严厉的叱喝:“说什么话?还不赶紧干活儿?想挨军棍吗?”

两个人一颤,立马一个提起水桶、一个抓起铲子,和身边的人一样埋头干了起来。

老浦后背受了伤,动作自然缓慢了一些,铲一下要歇半天。为了掩饰他的偷懒,铁塔频繁走动,不停地提水冲地。他力气大,每次能双手提满满两桶水,一冲下去脚下就像有小河流过一样。

“奇怪,这水是从哪里来的?”老浦忍不住问,“我们军队可没带水进来……而且西荒缺水,连空寂大营里平日用水都很紧张,哪里忽然来这么多水洗地?”

这么一说,旁边的铁塔也怔了一下——他手里正提着一桶水,准备洗刷地面。那水水质清洌,冰凉刺骨,在灯光下闪出微红色的粼粼波光。他的水桶是从第二进地宫里拎过来的,却没想过水源到底来自何方这个问题。

“我明白了!”铁塔低声叫了起来,往甬道深处看了一眼,那里穿梭着无数双手提着水桶进出的士兵,“听说地宫最里面有一眼泉水,肯定是从那里打了水上来,然后一站一站送出来的!”

老浦抬头看去,果然,那些水是一桶一桶从地宫最深处传递出来的,沿途井然有序地分配到每一个石窟。这些水阴寒凛冽,冲到地面上后没有继续流淌,就这样迅速地渗入了岩石地面,再不见踪影,似乎被这座山重新吸收。

“如果空寂之山里面有泉水,那不是传说中的‘九幽阴泉之相’吗?这可是个大凶的地方啊……”老浦嘀咕,“这地方好邪门儿!我看是——”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忽然间他看到了什么,立刻闭了嘴,低下头迅速地干起了活儿,压低着声音道,“嘘,将军来了!”

铁塔也感觉到了一瞬间气息的变化,连忙也埋下了头。

果然,地宫的门口出现了袁梓将军的身影,在两侧护卫的陪同下踏着阶梯走下了地宫。将军的脸色有些苍白,神色威严肃穆,一改平日的亲切,仰起头没有理睬地宫里正在忙碌清扫的战士,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过去。

披风一角拂过地面,脚步声沉重而有力,一声声朝着地宫更深处而去。他身后跟随着十几个黑衣护卫,每个人都全副武装,在这样的地宫里也戴着头盔和铁甲,包裹得如同要上战场一样严实。

当将军的脚步远去后,两个人才松了口气,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一刻,一道雪亮的目光从黑暗里射来,吓得他们一哆嗦,立刻又埋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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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老浦压住了要打喷嚏的冲动,低声嘀咕了一句——那眼神来自于将军身后的某一个黑衣护卫,宛如闪电一闪即收。那些护卫穿着黑甲,头盔压得很低,两边的护颊遮住了脸,几乎看不清模样。

“奇怪。”等这一行人全数离开后,老浦又嘀咕了一声。

“奇怪什么?”提着水桶的铁塔压低了声音,开始冲洗地面,“别叽叽歪歪了,要是被校尉看到我们在这里闲聊,非被抓起来打二十军棍不可!”

“将军的脚,似乎有点儿问题……你不觉得他走路的时候膝盖似乎都是直的吗?”老浦喃喃道,眼角瞟着远去的影子。袁梓将军在随从的护卫下已经快要消失在第二进地宫的深处了,但远远看起来,举动的确有些反常,如同被提线的木偶一样。

老浦皱起了眉头,“喂,你和将军帐下的人熟,有听说最近将军的脚受过伤吗?”

“没有。”提着水桶的铁塔不耐烦,“他也许只是下床时扭到了,也许是睡觉时压麻了……你管这么多干吗?”

“阿——阿嚏!”老浦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揉着鼻子,“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而且,你不觉得那些跟在将军后面的护卫也很奇怪吗?其中一个俊秀小哥看起来简直是个文弱书生,根本不像是一个军营里的人!”

这么一说,提着水桶的铁塔倒是一怔,点头道:“那倒是。那些人很面生,好像在大营里从来没有见到过……难道是帝都新派来的使者?”

“切!”老浦冷笑了一下,“你没看到吗?那些人的眼睛,似乎是蓝色的!”

那一瞬间,提着水桶的铁塔脱口“啊”了一声。是的!在和那些护卫视线接触的时候,头盔下暗影里的眼眸,的的确确是湛蓝色的!

那绝不是空桑人该有的眼睛,除非是……

“糟了!会不会是冰夷?”他脱口而出,“快去向将军禀告!”

“别开玩笑了,将军在九重地宫的最里面!”老浦指了指甬道深处,那里长明灯摇曳,映照得整个石窟明明灭灭,“而且我们只看了一眼而已,未必准确。你这个时候冲进去,是想说什么?说‘您身边是不是有冰夷’?而且我们不过是一介下级战士,擅自闯到主帅面前是要吃军棍的!”

“可是……”提着水桶的铁塔犹豫着,“万一真是冰夷混进来,要刺杀将军,我们岂能坐视不理?白帅说过,凡是空桑战士,无论在不在战场上,都不能后退!”

“好吧,”老浦被这种大义凛然的话镇住了,挠了挠头,“居然抬出白帅的话来……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万一看错了要挨军棍,你得替我……”

就在这一瞬间,地宫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呜——”

那声音像是一阵风,吹过曲折幽深的洞穴,低低传到每个人耳边。声音很轻,就像是一声短暂的啜泣,但刹那间所有战士都听到了。无数双提着水桶、握着铲子的手一顿,怔在了那里,只觉得一股森然寒意从心底升起。然而,那个声音很快又消失在耳际,空荡荡的地宫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什、什么声音?”铁塔愕然。

“这声音好耳熟……我好像小时候听过,不是什么好东西。阿嚏!”老浦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地宫深处,眼神一变,忽然失声道,“不好……快跑!”

“啊?”铁塔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要出大事了!”老浦来不及多说,脸色惨白,一把拉住他往外便跑。

“喂!你们!”旁边的校尉本来也被那声呜咽镇住了,此刻一见,马上反应过来,提刀追了过来,喝问,“这是干什么?给我站住!否则军法处置!”

然而,老浦不顾一切地拉着铁塔往外跑,似乎什么军法都不顾了。铁塔愣愣地被他扯着,掉过头踉跄狂奔——他们这一队原本就在离地宫大门最近的第一进大厅,此刻狂奔了不过十几丈,便已经到了往上升起的台阶前。

再往上一段,便能回到外面的世界了。

“站住!再不站住,回营就斩首!”校尉在后面猛追,厉声喝令,“听到了没?”

然而,老浦的脚步丝毫不停,扯着铁塔便往上跑。铁塔这时候有些回过神来了,听到校尉的喝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道:“你干什么?这要挨军棍的!你看校尉都——”说到这里,他回头想看一下后面追来的校尉,然而一看之下,全身瞬间冷了。

“天啊……天啊!”铁塔脱口大叫起来,“这是——”

“闭嘴!不要看!”老浦大喊,“快跑!你他娘的给我用尽吃奶的力气跑!”

他一边喊,一边用尽全力拉着铁塔往上奔去——从地宫门口下到第一进的台阶一共有一百九十八级,然而此刻看来,却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他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往上冲去,似乎每一步都耗尽了全部的力量。

然而,这平时只要一刻钟就能走完的路,忽然间变得遥远而艰难起来。

“天啊……”身后的铁塔还在大叫,声音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惧,颤抖着,“你看!你看!地宫……地宫怎么忽然间动了?那些灯、那些灯!天啊……校尉……校尉!你怎么了?”

老浦没有回头,咬着牙忍着。他知道身后正在发生着极其可怕的变故,所有人都已经陷了进去,而他只要一回头,也会陷入幻象,陷入铁塔那样的疯狂状态。

地宫深处忽然再度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如同一阵风,穿行在曲折幽深的洞窟里。就在那一声叹息之间,铁塔清清楚楚地看到每一条甬道两边的长明灯都缓缓暗了下去,似乎有无数双无形的手从石壁里伸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按灭了火焰。

紧接着,每一条通往地底的甬道都动了起来!仿佛无数条触手,从大山的腹中伸出延展,然后缓缓地扭曲着,将在其中的所有人包裹。

而奇怪的是,那些战士似乎被惊呆了,居然就这样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地看着。一条条甬道延伸了过来,蜿蜒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战士被吞了进去,只听沉闷的噗的一声,一丛血从他们身上冒出,仿佛一朵瞬间绽放的烟火。

迅速地,那些甬道就喷溅满了鲜血,四壁殷红可怖。

“快跑啊!”看到这样诡异惨烈的景象,铁塔几乎忘了逃跑,对着陷入危险的同伴们大呼,“跑啊,跑啊……你们还站着干什么?”

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动,有几个靠近地宫大门的战士颤了一下,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抬起脚想要动身离开。然而下一刻他们就发出了凄惨的大叫,拼命地挣扎——铁塔清楚地看到有暗红色的触手从地上悄然升起,仿佛蛇一样迅速盘绕上来,将他们裹住!

很快,他们就被包成了一个血红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