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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 2

[英]肯·福莱特2018年04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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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特吃了一惊,对此事一无所知:“什么时候?”

“昨天发出的。”

跟所有外交官一样,沃尔特不喜欢君主们不通过大臣直接交谈。这么说,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了。“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作为政权塞尔维亚必须被除掉。”

“不!”这比沃尔特担心的还要糟糕,震惊之余,他问道,“他真有这个意思吗?”

“一切都取决于对方的回复。”

沃尔特皱起了眉头。弗兰茨・约瑟夫皇帝在寻求威廉皇帝的支持——这才是这封信的重点所在。两个国家是盟友关系,皇帝有义务表态支持,但他可以表示积极或迟疑,鼓励或谨慎。

“我相信德国会支持奥地利,不管我的皇上作出何种决定。”罗伯特严肃地说。

“你不可能指望德国去攻打塞尔维亚!”沃尔特反驳道。

罗伯特生气了:“我们希望得到一个保证,德国会履行其作为盟友的义务。”

沃尔特强忍着自己的急躁。“这种思路会提高风险。就像俄国发声支持塞尔维亚,等于是鼓励了侵略行动。我们应该做的是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我不知该不该同意你这种观点,”罗伯特生硬地说,“奥地利遭受了沉重的打击。皇帝不能表现得不当回事。违抗大国意志者必须被粉碎。”

“让我们作一个合情合理的决定。”

罗伯特抬高了嗓门:“现在是王位的继承人被谋杀了!”旁边就餐的人抬头瞥了一眼,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说着德语,便皱起了眉头,罗伯特缓和了一下口气,但表情还是一样愤怒,“别和我谈什么合情合理。”

沃尔特强压着自己的感情。德国掺和这种争执是十分愚蠢和危险的,但跟罗伯特说这些起不到任何作用。沃尔特的工作就是搜集信息,而不是跟人争论。“我明白了,”他说,“维也纳那里的人都持你这种观点吗?”

“在维也纳,是的,”罗伯特说,“蒂萨表示反对。”伊斯特万・蒂萨是匈牙利首相,但他服从于奥地利皇帝。“他的个人建议是对塞尔维亚实行外交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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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不太激进,但也没那么大风险。”沃尔特谨慎地说。

“这太软弱。”

沃尔特开始结账。这番对话让他深感不安。但他不希望自己和罗伯特之间产生任何恶感。他们互相信任,彼此帮助,他不希望改变这些。在外面的人行道上,他握了握罗伯特的手,抓着他的胳膊肘以示紧密的同伴之情。“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团结在一起,堂兄,”他说,“我们是盟友,以后也一样。”至于他说的是两个国家还是他们两个人,就让罗伯特自己决定吧。他们像朋友一样分开了。

他快步穿过格林公园。整个伦敦阳光普照,但沃尔特的脑子里有一团乌云。他希望德国和俄国不去插手巴尔干危机,但他目前了解的一切都不祥地意味着相反的结果。在白金汉宫附近他向左转,沿着广场走到德国大使馆的后门。

他父亲在使馆有间办公室,每周大约有三天呆在那里。墙上挂着德皇威廉的画像,桌上放着沃尔特穿中尉军服的相框。奥托手里拿着一件陶器。他平素收藏英国陶瓷,喜欢到处搜集稀奇古怪的物件。仔细观察,沃尔特发现那是一只米色的陶制水果钵,边缘精细地刻着模拟编织物的镂空花纹。他了解父亲的品味,猜测这件东西一定出自十八世纪。

戈特弗里德・冯・凯塞尔站在奥托身边。这位文化参事让沃尔特十分讨厌。戈特弗里德浓密的黑发梳成侧分,戴着一副度数很高的眼镜。他与沃尔特年龄相仿,父亲也在外交部工作,尽管共同点如此之多,他们却不是朋友。沃尔特觉得戈特弗里德是个马屁精。

他朝戈特弗里德点了点头,坐在旁边:“奥地利皇帝给我们的皇帝写了一封信。”

“我们知道。”戈特弗里德很快搭茬儿。

沃尔特没理他。戈特弗里德时刻卖弄他的小聪明。“皇帝的答复无疑会十分友好,”他对父亲说,“但是,很多事情取决于细节。”

“陛下还没告诉我。”

“但他会的。”

奥托点点头:“这种事情他有时会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如果他主张小心对待的话,就可能说服奥地利人不要那么好战。”

戈特弗里德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了避免德国被拖入战争,去争夺塞尔维亚那样毫无价值的领土!”

“你有什么好怕的?”戈特弗里德轻蔑地说,“怕塞尔维亚的军队吗?”

“我怕俄国的军队,你大概也应该害怕,”沃尔特回答,“这是历史上最大的一支……”扶摇小说

“这我知道。”戈特弗里德说。

沃尔特不理他的插嘴。“从理论上讲,沙皇可以在几周内把六百万人马投入到那片地区……”

“我知道……”

“……这超过了塞尔维亚的人口总数。”

“我知道。”

沃尔特叹了口气:“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冯・凯塞尔。你知道刺客从哪儿弄到的枪支和炸弹吗?”

“从斯拉夫民族主义者那里,我估计。”

“到底是哪一个斯拉夫民族主义者呢,你估计?”

“谁知道呢?”

“据我判断,奥地利人是知道的。他们认为武器来自塞尔维亚情报部门的头目。”

奥托吃惊地哼了一声:“奥地利人一定会报复的。”

戈特弗里德说:“奥地利仍然处于皇帝的统治下。最后,是否开战还是由他作出决定。”

沃尔特点点头:“而且一个哈布斯堡皇帝残酷的统治本来就不需要什么借口。”

“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统治一个帝国吗?”

沃尔特并没有上钩。“匈牙利首相尽管说话也没有多少分量,但除了他以外,似乎没有任何人呼吁谨慎行事。看来,这个责任现在落到我们头上了。”沃尔特站了起来。他已经把自己掌握的情况汇报完毕,不想再呆在这间屋子里,陪着让人恼火的戈特弗里德了。“请你原谅,父亲,我要去苏塞克斯公爵夫人家里喝茶,看看城里的人都在议论什么。”

戈特弗里德说:“英国人礼拜天不互相走访。”

“我受到了邀请。”沃尔特说完便走了出去,再晚一点他就忍不住要发火了。

他穿过梅费尔来到帕克兰,苏塞克斯公爵的宅邸就在那里。公爵没在英国政府任职,但公爵夫人举办了一个政治沙龙。当沃尔特十二月到达伦敦时,菲茨把他介绍给公爵夫人,他随后便成了各种社交场合的座上宾。

他走进客厅,鞠躬致意,握着公爵夫人丰·满的手,说:“伦敦的每个人都想知道塞尔维亚会发生什么,因此,即便是星期天,我也要跑来拜访您,夫人。”

“不会发生战争的。”她说,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坐下喝杯茶吧。当然,可怜的大公和他的妻子实在太惨了,罪犯无疑会受到惩罚,不过,认为德国和英国这样的伟大国家会为塞尔维亚发动战争,那就太愚蠢了。”

沃尔特真希望自己也能这样信心十足。他在靠近茉黛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她开心地笑了,旁边的荷米亚夫人朝他点了点头。屋子里有十几个人,包括英国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房间的装饰富丽堂皇,但已陈旧过时——家具雕花繁复,织物上有十几种不同的图案,每件摆设上都盖着装饰物件,还有各种镶镜框的照片和插着干草的花瓶。一个仆人给沃尔特端来一杯茶,送上牛奶和糖。

沃尔特很高兴跟茉黛在一起,但像往常一样,他想要的更多,马上就开始琢磨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俩单独呆着,哪怕只有一两分钟也好。

公爵夫人说:“很显然,问题在于土耳其很软弱。”

这个浮夸的老太婆说到了点子上,沃尔特想。奥斯曼帝国正在衰落,保守的穆斯林神职人员拒绝维新。几个世纪以来,土耳其苏丹一直维持着巴尔干半岛的稳定,从希腊的地中海沿岸一直到北面的匈牙利,但现在,经过了几十年,它的势力一直在萎缩。临近的几个大国——奥地利和俄国无不试图填补这块真空。奥地利与黑海之间隔着一串国家:波斯尼亚、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五年前奥地利取得了波斯尼亚的控制权。现在,奥地利正跟夹在中间的塞尔维亚争吵。俄国人打开地图,发现保加利亚就是下一张多米诺骨牌,奥地利人最终可能控制黑海西岸,威胁俄国的国际贸易。

与此同时,奥地利帝国的臣民开始觉得他们完全可以自治——这就是波斯尼亚民族主义者加夫里若・普林茨在萨拉热窝枪击弗朗兹・斐迪南大公的原因。

沃尔特说:“这是塞尔维亚的悲剧。我觉得他们的首相应该恨不得去跳多瑙河。”

茉黛说:“你的意思是说伏尔加河。”

沃尔特看着她,很高兴有了借口把她打量个遍。她换了一身衣服,宝蓝色的茶会礼服里面,是一件淡粉色蕾丝上衣,头上的粉红毡帽别着一个蓝色小绒球。“我敢肯定不是,茉黛女勋爵。”他说。

她说:“伏尔加河穿过贝尔格莱德,塞尔维亚的首都。”

沃尔特正要再次争辩,但他犹豫了。她心里很清楚伏尔加河不可能流入贝尔格莱德方圆千里之内。那她是想干什么?“我很不情愿跟你这样的消息灵通人士意见相左,茉黛女士,”他说,“不过……”

“我们还是查查看,”她说,“我叔叔,也就是公爵本人,拥有伦敦最大的藏书室。”她站了起来,“跟我来,我要证明你错了。”

一个有教养的年轻女性如此行事,实在有些大胆,公爵夫人噘起了嘴。

沃尔特笑着耸了耸肩,跟着茉黛朝门口走去。

荷米亚夫人好像也想跟上去,但她正舒舒服服陷在天鹅绒衬里的座椅中,手上托着杯碟,膝头还放着一只盘子,行动起来得费上好大劲。“别去太久。”她平静地说,又吃了一些蛋糕。接着,他们就走出了房间。

茉黛引着沃尔特穿过大厅,两个仆人像哨兵一样站在那里。她在一扇门前停下,等着沃尔特把门打开。他们走了进去。

大大的房间里寂然无声。他们终于单独在一起了。茉黛扑进沃尔特的怀抱。他用力抱着她,让她的身体紧贴着自己。她抬起脸说:“我爱你。”然后就疯狂地亲吻他。

一分钟后她挣脱出来,气喘吁吁。沃尔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你真是蛮横无理。”他说,“竟说伏尔加河穿过贝尔格莱德!”

“这不是很起作用吗?”

他钦佩地摇着脑袋:“我根本就想不到这一点。你太聪明了。”

“我们得找一本地图册,”她说,“以防万一有人进来。”

沃尔特扫视书架。与其说这里是藏书室,不如说是个藏品陈列间,所有的书都是带滚边护封的精装本,很多看上去从未打开过。一些参考用书藏在一个角落里,他抽出一本地图册,找到巴尔干半岛的地图。

“这场危机,”茉黛担心地说,“这样发展下去……不会拆散我们吧?”

“如果我能采取些补救措施,就不怕。”沃尔特说。

他把她拉到书柜后面,这样,如果有人突然闯入的话就不会立刻看见他们。他又去吻她。今天她是那样甜美,那样如饥似渴,他吻她的时候,她用两手抚摸着他的肩膀、胳膊和后背。她推开他,悄声说道:“撩开我的裙子。”

他咽了口唾沫。他朝思暮想,早就盼着这一时刻的到来。他抓住裙布,向上提起。

“还有衬裙。”她说。他两手各揪住一块裙布。“别弄皱了。”她又说。他想把衣服再拉起来些但又不致压皱丝绸,可抓到手里的到头来全都滑掉了。她等不及了,自己弯腰一把抓住裙子和衬裙的褶边,把它们统统拢到腰部。“摸我。”她说,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十分紧张,生怕有人进来,但他心里的爱和渴求太过强烈,无法控制自己。他把右手放在她的大腿根,立刻倒吸一口气——她那儿赤·裸着,什么也没穿。意识到她对此早有预谋就让他欲·火焚身。他轻柔地抚摸着她,可她的臀部使劲向前顶着他的手,他便更加用力起来。“对,就这样。”她说。他闭起眼睛,她却说:“看着我,亲爱的,求你边做边看着我。”他就又把眼睛睁开。她满脸通红,张着嘴气喘吁吁。她抓住他的手,引导他,就像在剧院包厢里他引导她那样。她耳语道:“把手指放在里面。”说着便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能隔着自己的衣服感觉到她呼吸的热量。她一次次朝他顶过来。接着她发出一种压抑的喉音,就像是谁在梦中发出的闷声喊叫,最后一下子颓然伏在他的身上。

他听见门开了,随后就是荷米亚夫人的声音:“出来啊,茉黛,亲爱的,我们该走了。”

沃尔特撤回了手,茉黛匆匆弄平她的裙子。她的声音发虚,说道:“恐怕是我弄错了,赫姆姑妈,冯・乌尔里希先生是对的,是多瑙河贯穿贝尔格莱德,不是伏尔加河。我们刚在地图上找到了。”

他们刚低下头去看书,荷米亚夫人就从书架另一头绕了过来。“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说,“男人在这种问题上一般都是对的,冯・乌尔里希先生是位外交官,了解很多女人嫌麻烦不愿了解的事情。你就不该跟他争论,茉黛。”

“你的话一点儿不假。”茉黛的回答明显是敷衍。

他们一起离开藏书室,穿过大厅。沃尔特为她们打开客厅的门。荷米亚夫人先进去,茉黛进门时与他四目相接。他抬起右手,把指尖放进嘴里,吸吮着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沃尔特在返回大使馆的路上想,简直像个小学生。茉黛二十三岁,他二十八岁,但他们不得不通过各种荒谬手段才能单独呆上五分钟。现在已经是他们该结婚的时候了。

他应该征求菲茨的许可。茉黛的父亲已不在人世,家里的事情由她的哥哥做主。菲茨无疑更愿意让她嫁给一个英国人。不过,他也很可能同意他们的婚事——他肯定在担心这个争强好胜的妹妹一直都嫁不出去。

不,主要的问题是奥托。他想让沃尔特娶一位规规矩矩的普鲁士姑娘,在为家族繁衍后代中快快乐乐地度过余生。如果奥托想要得到什么,他就会千方百计得到,无情地粉碎任何障碍——这种个性让他成为一名出色的军官。他没有意识到儿子有权不受任何干扰和压力选择自己的新娘。沃尔特非常希望得到父亲的鼓励和支持,他当然不愿意出现那种无法避免的对立状态。然而,他所感受到的爱的力量十分强大,远远超过了孝顺和遵从。

现在是星期天的晚上,但伦敦并不平静。虽然国会并没有开会,白厅的高官们都呆在郊区的家里,但政治话题依然在梅费尔的官邸、圣詹姆斯绅士俱乐部和各大使馆持续着。沃尔特在街上见到了几位国会议员、英国外交部的副部长和几个欧洲国家的外交官。他怀疑英国外交大臣,嗅觉灵敏的爱德华・格雷爵士这个周末留在了城里,并没有去他汉普郡的乡间别墅。

沃尔特在办公室找到了父亲,他正坐在桌边阅读解码电报。“恐怕现在把我的消息告诉你并非最佳时机。”沃尔特开口道。

奥托哼了一声,继续读着。

沃尔特直截了当地说:“我爱上了茉黛女士。”

奥托抬起头来:“菲茨赫伯特的妹妹?我早就猜到了几分。我对你深表同情。”

“我求你认真点,父亲。”

“不,是你该认真点。”奥托扔下他手里的电文,“菲茨赫伯特・茉黛是个女权主义者,主张女性参政,对社会秉持异见。对任何人来说她都不是个合适的妻子,更不用说一个出身良好家庭的德国外交官了。所以我们别再提这件事了。”

一连串激烈的言辞涌到了沃尔特嘴边,但他咬了咬牙,压着心里的火。“她是个很出色的女人,我爱她,所以无论你对她有什么看法,都请尊重她。”

“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奥托漫不经心地说,“她非常糟糕。”他又低头去看电报。

沃尔特的目光落在他父亲的米色陶制水果钵上。“不,”他说着,拿起那件陶器,“你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小心点。”

沃尔特把他父亲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我必须保护茉黛女勋爵,就像你想保护这个小玩意儿一样。”

“小玩意儿?让我告诉你,它可是价值……”

“当然了,我对她的爱肯定要胜过一个收藏家的贪婪。”沃尔特把那东西向空中一掷,再单手把它接住。他的父亲痛苦地惊叫了一声。沃尔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所以,当你出口侮辱她时,想象一下我要摔了你的宝贝的感觉——而我要比你能想象到的更加迫切。”

“你这张狂的小崽子……”

沃尔特提高了嗓门,压住他父亲:“如果你继续践踏我的感情,我就把这愚蠢的陶器踩在脚下碾碎。”

“好吧,你已经把话说明白了,看在上帝的分上,快把它放下。”

沃尔特把这话当成了默许,把那件饰品放回边桌上。

奥托带着恶意说道:“不过还有另一个问题需要考虑……如果我可以提一提的话,并不是要践踏你的感情。”

“好吧。”

“她是个英国人。”

“老天爷!”沃尔特喊道,“出身名门的德国人与英国贵族联姻多年。萨克森-科堡-哥达的艾伯特亲王娶了维多利亚女王,他的孙子现在是英国国王,而英国皇后原来是符腾堡的公主!”

奥托提高了嗓门:“情况已经变了!英国一心控制我们,要把我们变成二流国家。他们与我们的敌人俄国和法国交好。你要跟自己祖国的敌人结亲。”

沃尔特知道这就是保守势力的观点,但这想法实在荒谬。“我们不该相互敌对,”他愤怒地说,“这毫无道理。”

“他们永远不会让我们平等竞争。”

“这没有丝毫根据!”沃尔特发觉自己在大喊大叫,便试图冷静下来,“英国认同自由贸易,他们允许我们向整个大英帝国销售产品。”

“那就读读这个吧。”奥托隔着办公桌把他读的电报扔过来,“皇帝陛下正在征求我的意见。”

这是给奥地利皇帝那封亲笔信的答复草稿。沃尔特越读越感到惊慌。上面最后一句话是:“不过,弗兰茨・约瑟夫皇帝可以放心,陛下将忠实地支持奥匈帝国的立场,信守双方联盟及其悠久友谊之义务。”

沃尔特着实感到震惊。“但是,这等于赋予奥地利自由处置权!”他说,“他们可以任意妄为,而我们也会支持他们!”

“这是有条件限定的。”

“但并不多。这信发出去了吗?”

“没有,但已经得到认可。信会在明天发出。”

“我们不能阻止吗?”

“不能,我也不想那么做。”

“但是,这等于我们将承诺支持奥地利对塞尔维亚发动战争。”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们不希望发动战争!”沃尔特激烈地争辩道,“我们需要发展科学、制造业和商业。德国必须实现现代化,成为一个自由国家,成长壮大。我们想要的是和平与繁荣。”随后,他又在心里默默地补充说,我们希望一个那样的世界,男人可以与之所爱相结合,而不被指控为叛国通敌。

“听我说,”奥托说,“我们两边都面临强敌,西部法国,东部俄国,它们狼狈为奸。我们不能同时应付两条战线。”

沃尔特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们才有了施里芬计划,”他说,“如果被迫开战,我们首先以压倒性的兵力侵入法国,迅速在几星期内取得胜利,然后,在确保西面的同时应付东面的俄国。”

“只有这么打算了,”奥托说,“但是,当这个计划九年前被德国军队采纳时,我们的情报机构汇报,调动俄国军队需要四十天时间。这给了我们将近六个星期的时间去征服法国。可后来俄国一直在改善他们的铁路系统——用法国提供的借款!”奥托砸着桌子,好像他可以一拳把法国砸烂,“部队调动的时间缩短,施里芬计划就更加危险了。这就意味着……”他突然用手指着沃尔特,“我们越早打这场战争,对德国就越有利!”

“不!”为什么父亲竟看不出这种想法十分危险?“这意味着我们应该为这场小小的纷争寻求和平的解决方案。”

“和平解决方案?”奥托十分狡猾地摇了摇头。“你太年轻,太理想主义了。你以为每个问题都能找到答案。”

“你实际上是希望打仗,”沃尔特不敢相信这一事实,“你是真想这样。”

“没有人希望发生战争,”奥托说,“但有时候,没有比战争更好的选择。”

茉黛从她父亲那里继承了一份微薄的财产——每年三百英镑,这些钱勉强够买应季的礼服。菲茨得到了名分、土地、房子,还有几乎全部的钱。这就是英国的传统。但这并不是让茉黛恼火的事情。金钱对她来说意义不大,她甚至并不需那三百英镑。她想要任何东西,菲茨都会付钱,连问也不问——他觉得精打细算有失绅士风度。

她怨恨最深的事情就是自己没有受过教育。十七岁时她曾宣布自己打算上大学,于是遭到了所有人的嘲笑。原来,你必须从一个好学校毕业,通过考试后才能进入大学。茉黛从来没上过一天学,尽管她能够跟世上的伟人一起讨论政治,家庭女教师和辅导老师并没能让她通过任何形式的考试。她一连哭闹了好几天,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让她心情沉痛。这就是她后来支持妇女参政的原因——她明白如果女性不能拥有投票权,那么女孩子将永远无法受到体面的正规教育。

她经常琢磨女人为什么要结婚。她们将自己一辈子束缚在苦役之中,终究能够换来什么?不过现在她得到了答案。她爱上了沃尔特,以前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他们用来表达爱意的那些举动给了她美妙无比的享受和乐趣。如果任何时候都能触摸到对方那简直就是天堂。如果需要付出代价,让她来回当几次奴隶都可以。

但奴役并非代价,至少对沃尔特不适用。她曾问他是否认为妻子应该什么事情都顺从丈夫,他回答说:“当然不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提服从不服从。两个成年人彼此相爱,应该能够一起作决定,不用谁去服从谁。”

她花了不少时间去思考他们如何共同生活。几年内他可能从一个使馆调到另一个使馆,他们会在世界各地周游,巴黎、罗马、布达佩斯,甚至离家更远的地方——亚的斯亚贝巴、东京、布宜诺斯艾利斯。她想到了《圣经》里的路得:“你往哪里去,我往哪里去。”他们的儿子得学会平等对待妇女,而他们的女儿长大后会独立,意志坚强。也许他们最终定居柏林,让孩子们上德国的好学校。沃尔特无疑会继承他父亲在东普鲁士祖瓦尔德的乡间别墅。等他们老了,孩子都已成年,他们大多时间会住在乡下,在别墅周围牵手漫步,晚上并排坐在一起读书,回忆过去年轻的时光,感叹时移世易。

茉黛不愿去想任何其他事情。她坐在卡尔瓦利福音馆的办公室里,眼睛盯着各种医疗用品的价格表,回想起沃尔特在公爵夫人的客厅门口吸吮指尖的动作。人们都开始注意到她心不在焉了——格林沃德医生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赫姆姑妈让她快点醒醒,别成天做白日梦。

她打起精神,把注意力放在订单表上,但这会儿她又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赫姆姑妈探头进来,说:“有人来看你了。”她显得有些敬畏的样子,递给茉黛一张名片:

奥托・冯・乌尔里希将军

德意志帝国大使馆武官

伦敦卡尔顿府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