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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 2

[英]肯·福莱特2018年04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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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做。”

“很好。我哥哥非常慷慨。”

“是的,我的小姐。”对他有好处时他是很慷慨,她想。

“嗯,你去忙吧。谢谢你的咖啡。我的事情大概让你觉得无聊了。”

出于一时冲动,艾瑟尔抓住了茉黛的手:“请不要这样说。你一直对我很好。我很为沃尔特的事感到遗憾,也希望你一直能跟我聊聊这些烦心事。”

“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呢。”眼泪再次涌上茉黛的眼眶,“非常感谢你,威廉姆斯。”她捏了捏艾瑟尔的手,才把它松开。

艾瑟尔端起托盘离开房间。她到厨房的时候见到了仆役长皮尔,他说:“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你可不知道,她想。“为什么这样问?”

“伯爵大人想让你十点半到书房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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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要来一次正式的谈话了,艾瑟尔想。也许这样更好。他们将被一张桌子隔开,她不会受不住诱·惑扑到他的怀里。这也有助于让她忍住眼泪。她需要冷静,不能感情用事。她整个后半生何去何从,就要由这次谈话决定了。

她继续到处安排着事情。她会想念泰-格温的。她在这儿工作了好几年,已经对那些雅致华贵的旧家具有了感情。她一件件熟悉它们,学会识别脚灯、厨具柜、大衣橱和乐谱架。她打扫擦拭的时候,注意到那精细的镶嵌细工,注意到垂饰和卷轴,还有形如狮爪抱球的桌脚。偶尔,皮尔那样的人会说上一句:“这是法国路易十五时期的。”她便意识到每间屋子都装饰成一致的风格,巴洛克式的、新古典主义,或是哥特式的。她再也不可能跟这样的家具生活在一起了。

一小时后她来到书房。这里的书都是菲茨的祖先收藏的。如今,房间已经不大使用,碧只读法国小说,菲茨则什么都不读。家里来了留宿的客人,有时会到这里寻个清静,或者玩一玩屋子中央那张桌上的国际象棋。今天早上,按照艾瑟尔的指示,遮帘放下了一半,挡一下七月的艳阳,好让这里凉快一些。因此,屋里显得有些阴沉。

菲茨坐在绿皮扶手椅里。让艾瑟尔惊讶的是,阿尔伯特・索尔曼也在,穿着黑西装和硬领衬衫。索尔曼受过正式律师资格培训,正是爱德华七世时代的绅士们所称的那种经纪人。他为菲茨管钱,检查他从煤矿征收的租金和税款,支付各项开支,为雇员发放工资。他还负责处理租赁和其他合同,偶尔还会对企图欺骗菲茨的人提起诉讼。艾瑟尔以前见过他,并不喜欢这个人——他自以为无所不知。也许所有的经纪人都是这样,说不准,毕竟她只见过这么一个。

菲茨站了起来,一脸尴尬:“我把一切都跟索尔曼先生说过了。”

“为什么?”艾瑟尔问。她保证过不告诉任何人。菲茨却透露给了这个经纪人,这似乎是一种背叛。

菲茨显得很羞愧,实在少见。“索尔曼会把我的建议告诉你。”他说。

“为什么?”艾瑟尔又问了一遍。

菲茨对她做了一个哀求的表情,好像在乞求她不要把事情变得更糟,让他难以应付。

但她毫不同情。对她来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那凭什么他要觉得容易呢?“你到底害怕什么,不能自己亲口告诉我?”她咄咄逼人地说。

他的傲慢和自信通通不见了。“我让他给你解释吧。”说完,不顾她惊讶的目光,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后,艾瑟尔盯着索尔曼,心想:我怎么能跟这个陌生人谈论我的孩子的未来呢?

索尔曼对她笑着:“看来,你很不安分,对吧?”

这话刺痛了她:“你跟伯爵也这么说的?”

“当然没有!”

“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这你很清楚。两个人一块儿才能有孩子。”

“好吧,我们没必要去谈论细节了。”

“别把话说得好像是我一个人干的。”

“很好。”

艾瑟尔坐下,然后又去看着他:“你愿意坐下就坐下吧。”那口气就像她是房子的女主人,居高临下对管家说话。

他涨红了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像仆人等着听吩咐一样。最后,他来回溜达着说:“伯爵大人指示我为你做个提议。”踱来踱去还是不起作用,他索性站在她的面前,“提出的价钱十分慷慨,我劝你还是接受下来。”

艾瑟尔一言不发。菲茨的冷漠倒是有个非常有用的效果,让她清楚认识到自己是在谈判。她熟悉这一领域里的事情。她父亲总是在谈判,跟矿井管理方争执不休,处理各种问题,一直在争取更高的工资,更短的工时,更好的安全防护措施。他有句座右铭:“除非必要,先别开口。”于是,她保持着沉默。

索尔曼期待地看着她。发现她并不买账,便显得有些沮丧。他再次开口说:“伯爵大人愿意付给你每年二十四英镑退休金,按月提前支付。我认为他非常慷慨,你不觉得吗?”

这个可恶的守财奴,艾瑟尔想。他怎么能对我如此卑鄙?二十四英镑是一个女佣的工资,仅仅是艾瑟尔管家工钱的半数,而她从此失去了工作和住处,生活都成问题。

为什么男人认为他们可以轻易逃脱?大概是因为他们通常都能做到。女人没有任何权利。创造孩子需要两个人一块儿完成,但只有一个人必须负责照顾抚养。女人怎么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弱势地位?她愤愤不平。

艾瑟尔还是缄口不语。

索尔曼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现在,你必须看到光明的一面。你一周就有十个先令[先令,英国的旧辅币单位,1英镑=20先令。]……”

“不完全是。”她马上回答。

“好了,那就一年二十六英镑,这样,一个星期就是十先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艾瑟尔什么也不说。

“你可以在加地夫花上两三个先令找个不错的小房间,剩下的钱就留给自己了。”他拍了拍她的膝盖,“而且,谁知道呢,你或许会找到另一个慷慨的人,生活就更轻松了……对吧?你是个非常迷人的女孩,你知道。”

她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给索尔曼这么恶心的经纪人做情人,让她感到毛骨悚然。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取代菲茨?她没去回应他的暗示。“有什么条件呢?”她冷冷地说。

“条件?”

“附在伯爵出价上的条件。”

索尔曼咳嗽了一声。“也就是通常那些条件,当然了。”

“通常?这么说,你以前这样做过。”

“没替菲茨赫伯特伯爵做过。”他飞快地说。

“但给别人做过。”

“我们还是回到眼前的事情吧,拜托。”

“你可以往下说。”

“你不能把伯爵的名字写在孩子的出生证明上,也不能以任何其他方式透露给任何人,说他是孩子的父亲。”

“从你的经验上看,索尔曼先生,女人通常都会接受这些条件吗?”

“是的。”

她们当然会的,她恨恨地想。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她们不享有任何权利,只能给什么就拿什么。她们当然会接受条件。“还有别的吗?”

“你离开泰-格温之后,不能试图以任何方式联系伯爵大人。”

这么说,他不希望再看见我或他的孩子,艾瑟尔想。一股失望的洪流涌了上来,让她感到一阵虚弱——好在她坐在椅子上,否则真会摔倒在地。她收紧下巴,强忍住泪水。等到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她说:“还有吗?”

“我认为就是这些。”

艾瑟尔站了起来。

索尔曼说:“你要跟我联系,确定在什么地方支付每个月的钱款。”他拿出一个小银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名片。

“不。”她在他递来名片时说。

“可你需要跟我保持联系……”

“不,我不会的。”她又说。

“你是什么意思?”

“这笔交易我不能接受。”

“我说,你还是不要犯糊涂,威廉姆斯小姐……”

“我再说一遍,索尔曼先生,好让你弄得明明白白。这笔交易我无法接受。我的答案是不。我对你没什么要说的了。再见。”她走了出去,“咣当”一声把门关上。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紧锁房门,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菲茨怎么能这么残忍?难道他真的不想再见到她?见到他的孩子?难道他以为一年二十四英镑就能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通通抹去?

难道他真的不再爱她?他曾经爱过她吗?她是不是太傻了?

她原以为他爱她。她曾确信这种感情意味着什么。也许他一直在演戏,彻底欺骗了她——但她不这么认为。作为女人,她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在作假。

那他现在又在做什么?他或许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也许他是个情感浅薄的人。这是可能的。他可能爱过她,出于真心,但这种爱显得碍事的时候,就很容易被忘却。这种性格弱点被此前汹涌的激情遮蔽了,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至少他的铁石心肠让她更容易讨价还价。她没必要去顾及他的感情。她可以集中力量为自己和孩子争取最好的结果。她必须牢记父亲处理事情的策略。女人绝非完全软弱无力,不管法律上怎么说。

她估计菲茨现在焦灼不安。他一定希望她接受这些建议,最差也是拖延一下,争取抬高价码。然后,他就会觉得秘密被保全了。现在,除了焦虑,他还会感到困惑。

她没给索尔曼机会问她想要什么。让他们先在黑暗中挣扎吧。菲茨会担心艾瑟尔出于报复,而把孩子的事告诉碧公主。

她透过窗户看着马厩房顶的时钟。差几分钟就到十二点了。在前面的草坪上,仆人们就要准备给矿工子女开饭了。碧公主通常要在十二点钟前后到厨房见一见女管家。她通常是来抱怨的——不喜欢厅里摆放的花,侍者的制服没有熨过,或者楼梯上的油漆剥落了,等等。她这边则要询问如何给客人分配房间,更换瓷器和玻璃器具,以及雇用或打发佣人、厨房帮忙的女孩等事情。菲茨通常十二点半去晨间起居室,在午饭前喝一杯雪利酒。

然后,艾瑟尔就该折磨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