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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4

[英]肯·福莱特2018年04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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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世界上多数国家一样,英国议会分上下两院。菲茨属于上议院,其中包括更高等级的贵族、主教,以及高级法官。下议院是由被称为议会议员的当选代表组成,两院在威斯敏斯特宫举行会议,这是一座为特定目的建造的维多利亚哥特式建筑,带有一座钟塔。那座钟被称为“大本钟”,菲茨很乐于指出这实际上就是钟的名字。

7月29日,星期三正午,大本钟敲了十二下,菲茨和沃尔特在气味难闻的泰晤士河旁的露台上要了餐前雪利酒。菲茨像往常一样满足地望着这座宫殿——它富丽堂皇,硕大无朋,坚不可摧,就像由里面的议会所统治的帝国一样。这座建筑看上去会屹立千年不倒——但帝国真的可以延续下去吗?想到它所面临的威胁,菲茨不免打了个冷战:蛊惑人心的工会成员,正在罢工的矿工,德国皇帝,工党,爱尔兰人,激进的女权主义者——里面甚至还包括自己的妹妹。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种烦忧付诸言辞,尤其他的客人还是个外国人。“这地方就像一个夜总会,”他很随意地说,“里面有酒吧、餐厅,还有一个非常好的图书馆,只允许一部分够资格的人进去。”这时,一个工党议员跟一个自由党同伴走了过去,菲茨随口补充说:“尽管有时会有乌合之众混过门卫的检查。”

沃尔特有不少新闻急于相告。“你听说了吗,德国皇帝完全转变了态度。”

菲茨没有听说。“具体是指什么?”

“他说,塞尔维亚的答复并不成为战争的理由,奥地利人必须停止进攻贝尔格莱德。”

菲茨对各种和平计划抱怀疑态度。他主要关心的是英国要保持世界上最强国的地位。他害怕自由党政府会出于某种愚见,认为所有国家拥有同等主权,从而让英国失去这一地位。爱德华・格雷爵士的头脑相当健全,但他可能被党派中的左翼赶下台——这些人很可能被劳埃德・乔治所领导。接着,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了。

“停止进攻贝尔格莱德。”他若有所思地说。首都地处边境,奥地利人只需冒险进入塞尔维亚领土不到两千米就能拿下它。俄国人可能会被说服,认为这不过是当地警方的行动,不会威胁到他们。“我很怀疑。”

菲茨不希望打仗,但他心里又对这一前景暗中窃喜。这将是证明自己勇气的机会。他父亲在海军功勋卓著,但菲茨从未见识过任何战斗。一个男人总要做些必须做的事情,才能独立于天下,自称为男人,其中就包括为国王和国家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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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信使朝他们走了过来——他穿着宫廷制服:天鹅绒及膝短裤和白色丝袜。“下午好,菲茨赫伯特伯爵,”他说,“阁下,客人们已经抵达,直接去了餐厅。”

等他走后,沃尔特问:“你们为什么让他们穿成这样?”

“这是传统。”菲茨说。

两人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便进去了。走廊里铺着厚厚的红地毯,墙壁上是折布式的镶板。他们走进贵族餐厅,茉黛和赫姆姑妈已经就位了。

这次午餐是茉黛出的主意,她说沃尔特从未来过宫殿。此时沃尔特鞠了一躬,茉黛对他热情地微笑着,这让菲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们两个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不,这太荒谬了。当然,茉黛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沃尔特十分理智,根本不会在这种紧张时期去考虑这种英德之间的婚姻。再说,他们两个一直像兄妹。

他们坐了下来,茉黛说:“今天早上我去了你的婴儿诊所,菲茨。”

他扬了扬眉毛:“我的诊所?”

“是你为它出钱。”

“我记得当初是你告诉我说,东区应该开设一间诊所,针对那些没人出钱供养的母亲和儿童,我说的确应该,而接下来我就只看见那些账单了。”

“你非常慷慨。”

菲茨不以为然。处于他这种位置的人不得不做些慈善,好在有茉黛完成所有的具体工作。他没有向人公布其中的事实,即大多数母亲未婚,也从没有结过婚——他不希望那位当公爵夫人的姑姑受到冒犯。

“你绝对猜不到今天上午谁来了,”茉黛继续说,“威廉姆斯,泰-格温的女管家。”菲茨打了一个寒战。茉黛乐呵呵地补充说:“我们昨天晚上还说起过她!”

菲茨极力装出一种漠不关心的样子。凭借女人的直觉,茉黛很容易看穿他的心思。他不想让她怀疑他跟艾瑟尔的真正瓜葛,这太让人尴尬了。

他知道艾瑟尔在伦敦。她在阿尔盖特找了一所房子,菲茨已经指示索尔曼以她的名义买下。菲茨担心在街上遇到艾瑟尔的尴尬,但这事儿却让茉黛赶上了。

她去诊所干什么呢?他希望她没事。“她应该不会生病了吧。”他说,试图让这话听上去不过是出于礼貌的询问。

“没什么要紧的。”茉黛说。

菲茨知道孕妇会有些轻微的病症。碧曾有过一点点出血,很是担心,但拉斯伯恩教授说这种情况在怀孕头三个月经常发生,不必大惊小怪,只是她做事不能逞强用力,尽管碧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用力做的事情。

沃尔特说:“我记得威廉姆斯,一头卷发,很爱笑。她的丈夫是谁?”

茉黛回答说:“是几个月前跟主人来泰-格温做客的一个贴身男仆。名字叫泰迪・威廉姆斯。”

菲茨感到自己脸上发烧。看来她把自己虚构的丈夫称作泰迪!他真希望茉黛没见过她。他想忘记艾瑟尔。但她在他脑子里迟迟不肯离去。为了掩饰尴尬,他左顾右盼,装作在找侍者。

他告诫自己不要那么敏感。艾瑟尔是一个女仆,而他是位伯爵。地位高的男人总是在寻欢作乐,不放过任何机会。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了几百甚至几千年。对此多愁善感太愚蠢了。

他换了个话题,为女士们重复了一遍从沃尔特那里听来的有关德皇的新闻。

“我也听说了,”茉黛说,“上天保佑,但愿奥地利人会听从。”她热切地补充道。

菲茨朝她一扬眉毛:“你为什么这么热心?”

“我不想让你在战场上被人打死!”她说,“我不希望沃尔特成为我们的敌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女人真是爱动感情。

沃尔特说:“茉黛女勋爵,你是否知道阿斯奎斯和格雷对德皇的建议有何评判?”

茉黛振作起来:“格雷说,这跟他的四国会议建议结合起来,可以阻止战争。”

“好极了!”沃尔特说,“这正是我期待的。”他很是急切,显得像个小孩子,这让菲茨想起他们的学生时代。沃尔特在授奖演讲日赢得音乐奖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赫姆姑妈说:“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可怕的卡约夫人被判无罪?”

菲茨吃了一惊:“无罪?可她枪杀了那个人!她去商店买了把枪,把子弹装上膛,开车到了《费加罗报》的办公室要求见编辑,然后把他一枪击毙,她怎么可能无罪?”

赫姆姑妈说:“她说‘那种枪容易走火’。竟然有这等事!”

茉黛笑了起来。

“陪审团大概喜欢上她了。”菲茨说。茉黛的笑让他恼火。陪审团的乖张行为对有序的社会是种威胁。对一桩谋杀案不该如此草率。“这只有法国人干得出来。”他鄙夷地说。

“我很佩服卡约夫人。”茉黛说。

菲茨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你怎么能对一个杀人凶手说这种话?”

“我觉得该有更多的人去枪杀报纸编辑。”茉黛快·活地说,“这能让新闻行业有所改进。”

第二天是星期四,沃尔特去看望罗伯特的时候,心里仍然充满希望。

德皇正在犹豫不决,尽管他受到来自奥托这类人的压力。德军总参谋长埃里希・冯・法金汉要求宣布进入紧急战备状态,这等于是要点燃战争的导火索,但皇帝拒绝了,他认为如果奥地利人止步于贝尔格莱德,就可以避免发生全面冲突。得知俄国沙皇下令调动军队,威廉向其发了一封私人电报,请求他重新考虑。

这两位君主原本是表兄弟。德皇的母亲和沙皇的岳母是亲姐妹,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两个女儿。德皇和沙皇用英语通信,称呼对方为“尼基”和“威利”。尼古拉沙皇被表兄弟威利的电报所打动,撤销了他的动员令。

如果他们双方保持既定立场,那么对于沃尔特和茉黛,以及几百万希望和平生活的人来说,未来有可能是光明的。

奥地利大使馆是著名的贝尔格雷夫广场上气势恢宏的建筑之一。沃尔特被引到罗伯特的办公室。他们两人总是互通消息。他们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两个人的国家是亲密盟友。“德国皇帝似乎决心让他的‘止步贝尔格莱德’计划生效,”沃尔特说,他坐了下来,“随后,所有其他问题也就解决了。”

罗伯特不像他那么乐观。“这是不会成功的。”

“为什么不会?”

“我们不愿意止步于贝尔格莱德。”

“天啊!”沃尔特说,“你确定吗?”

“明天早上维也纳的部长们会讨论这件事,但恐怕结果已成定局。没有得到俄国的保证,我们不能止步于贝尔格莱德。”

“保证?”沃尔特气愤地说,“你们必须停止战斗,然后再谈其他问题。你们不能提前要求什么保证!”

“恐怕我们不是这么看的。”罗伯特固执地说。

“但我们是盟友关系。你们怎么能拒绝我们的和平计划呢?”飘香剑雨小说

“这还不容易。你好好想想。你们能做什么呢?如果俄国动员起军队来,你们就受到威胁,你们就也得调动部队。”

沃尔特正要争辩,但他意识到罗伯特的话有道理。俄国军队一旦调动起来,将会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罗伯特冷酷地继续说道:“你们必须跟我们一起作战,不管愿不愿意。”他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如果这话听上去有些傲慢,那就请你原谅。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见鬼!”沃尔特说。他真想哭。他一直抱有希望,但罗伯特这番冷酷坦白粉碎了他的梦想。“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不是吗?”他说,“那些希望和平的人输掉了这场竞争。”

罗伯特的声音变了,突然显得有些悲伤:“我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他说,“奥地利必须进攻。”

在此之前罗伯特都显得很急切,毫不悲伤。他为什么一下子变了?出于试探,沃尔特问道:“你就不得不离开伦敦?”

“你也一样。”

沃尔特点了点头。如果英国参战,所有奥地利和德国使馆工作人员将不得不在短期内打道回府。他压低声音说:“你会不会……特别想念哪个人?”

罗伯特点了点头,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

沃尔特冒昧地猜测道:“是雷马克勋爵?”同学两亿岁小说

罗伯特伤感地笑了笑:“真有这么明显吗?”

“只有了解你的人看得出这一点。”

“约翰尼跟我都觉得我们已经很谨慎了。”罗伯特痛苦地摇了摇头,“至少你可以娶茉黛。”

“我倒是希望这样。”

“有什么问题吗?”

“德国跟英国交战的话,两个国家的人能结婚吗?她认识的人都会对她避之不及。我的情况也一样。对我来说,我可以全然不在乎,但我不愿意把这种命运强加给她。”

“这事可以悄悄做。”

“在伦敦?”

“去切尔西结婚。那儿不会有人认识你们。”

“可这样的话,你得是常驻居民才行吧?”

“你要出示一个有你姓名和当地地址的信封。我住在切尔西,我就可以给你找一封写给冯・乌尔里希先生的信。”他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翻了一阵,“拿着。是裁缝寄来的一份账单,寄给冯・乌尔里希先生的。他们以为冯是我的名字。”

“可能没有时间了。”

“你可以获得特殊许可。”

“哦,我的上帝,”沃尔特说,一下子愣在那里,“你说得对。我可以。”

“你还得去趟市政厅。”

“是的。”

“要不要我告诉你怎么走?”

沃尔特沉思了片刻,然后说:“好的,谢谢。”

“那些将军占了上风,”安东说,7月31日星期五他站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里忏悔者爱德华的墓前,“沙皇昨天下午妥协了。俄国正在调兵遣将。”

如同听到了死刑判决,沃尔特心里一阵寒意。

“这是结束的开始,”安东接着说,沃尔特看见他眼里闪烁着复仇的光芒,“俄国人以为他们很强大,因为他们拥有全世界最庞大的军队。但他们的统帅十分脆弱。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沃尔特第二次听人说起“世界末日”这个词,但这一次他才明白这实在是恰如其分。几个星期后,俄国的六百万大军,整整六百万,即将集结于德国和匈牙利边境。没有哪位欧洲国家的首脑会无视这种威胁。德国不得不调兵——德皇已别无选择。

沃尔特已经无计可施。柏林那边,总参谋部在敦促德国人动员起来,首相特奥巴登・冯・贝特曼・霍尔维格答应今天中午作出决定。这一消息意味着他只会作出一种决定。

沃尔特必须立即通知柏林。他匆匆与安东告别,走出这座宏伟的教堂。他疾步如飞,穿过一条名叫“斯托里门”的小街,沿着圣詹姆斯公园的东侧一路小跑,然后跑上约克公爵纪念堂的台阶,进了德国大使馆。

大使办公室的门开着。里希诺夫斯基亲王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奥托站在他旁边,戈特弗里德・冯・凯塞尔在打电话。房间里还有其他十几个使馆职员,匆忙地进进出出。

见到他的父亲,沃尔特气喘吁吁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柏林收到了我们在圣彼得堡的大使馆发去的电报,上面说‘7月31日是动员的第一天’。柏林方面正试图确定报告是否属实。”

“冯・凯塞尔在干什么?”

“保持同柏林的电话线畅通,以便我们能马上听到消息。”

沃尔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殿下。”他对里希诺夫斯基亲王说。

“什么事?”

“我可以证明俄国的动员属实。这是我的线人不到一个小时前告诉我的。”

“好的。”里希诺夫斯基走到电话机前,冯・凯塞尔把听筒递给他。

沃尔特看了看手表。还差十分钟十一点——柏林那边离中午的最后期限没多少时间了。

里希诺夫斯基对着电话说:“俄国的动员已经由这里的可靠来源证实了。”

他听了一会儿。房间里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动。“是的,”里希诺夫斯基最后说,“我明白。好的。”

他咔嚓一声挂上了电话,那声音听上去如同雷击。“首相已经作出决定,”然后他重复了那句让沃尔特害怕的话,“进入紧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开战。”